只是这大侄子却未曾看懂石岩的挤眉弄眼,直言不讳道:“陛下率领士兵出喜峰口之后,必然直击兀良哈,兀良哈突然面敌,防备不及便会溃走,正是追击的好时候。”青年指着沙盘上代表山峰的石头,道:“喜峰口以北山多,兀良哈被短暂击溃,必然会选择藏身山中,趁机反咬,陛下更应该搜山捣穴,必然能枭首贼寇。”
石岩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这话让武定侯听在耳朵里明显是在唱反调,他觑见郭玹的脸色,更觉心底凉飕飕的,好像被人扒光了盔甲扔在帐子外面,下一秒就会没命似的。
此言一出,军官们顺着他的思路一想,确实十分有道理。
兀良哈入侵劫掠为的就是抢粮食过冬,怎么甘心就这样没了东西?被突袭击溃之后若是还想夺回辎重,也只能藏身山中。
郭玹虽不敢对公主发作,但一个百户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他听完便哼了一声,道:“兀良哈这等鼠辈,他们岂敢在天子所到之地放肆,面见陛下还不是乖乖投降?你倒是看得起这些敌军之将,不知道是不是有畏战之心啊!”
石百户闻言额头青筋暴起,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这副表情自然被朱予焕看在眼底。
石岩到底官小,底气不足,听到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脸一白就要开口辩解,没想到朱予焕微微一笑,道:“武定侯说得不错,兀良哈贼不会逃走的。”
郭玹没想到朱予焕竟然也附和自己,不由一愣。
众人闻言都看向她,朱予焕这才接着解释道:“兀良哈贼南下一路劫掠,应该抢了不少牛羊辎重,怎么舍得就这么抛下?他们要么投降保命,要么如你所说,藏身山中,蓄力反攻。”她说到这里,勾起嘴角,道:“陛下此次携带三千精锐,其中有数百人配备神机铳,敌寡我众,贼寇装备制式远逊我军,即便侥幸逃过一劫,也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哪敢反攻?只能投降。”
这支兀良哈贼寇的军情收集明显不如大明,又从大宁南下,一路还算顺畅,必然大意轻敌,谁能想到朱瞻基会带着精锐前去袭击?怕不怕朱瞻基这个皇帝另说,让神机铳打两发,换成是谁都老实了,更何况这群人十有**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朱予焕的分析本就有道理,加上她又为军官们说话,帐内顿时一片附和叫好声。
其实他们之中不是没有懂这些道理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用这些合理分析说服其他人,更不用说有的军官虽然身居高位,但不过是通过家里荫封得来官职,对军事并非完全了解。
朱予焕笑盈盈地看向郭玹,语调微微上扬,“武定侯,我刚刚所言是否正是你想说的?”
郭玹在军中也见过不少风浪,可却都不如朱予焕看过来的这一眼,令他罕见地心中一跳,背后隐隐发凉。
他现在是明白了,顺德公主是在告诉他,郭玹能想到的,顺德公主同样能想到,她不是他能拿捏在手中的泥娃娃,不要想着拿捏她来换取荣华富贵。
郭玹喉咙干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石百户心悦诚服,道:“没想到公主年纪小,心思却比我家那口子缝衣服的针眼儿还细。”
石岩差点被自己侄子的话气厥过去,正想着如何找补,没想到朱予焕却毫不在意,笑道:“那你以后可不要瞧不起穿针引线的夫人。”
郭玹听出她话里有话,涨着个脸说不出话。
张辅见郭玹拉不下脸面,主动开口道:“公主曾得太宗教导,又跟随陛下左右,机敏过人。”
“是……”
说话间,营帐外传来脚步声,传令兵冲进来,面露喜色,道:“兀良哈贼人已全部束手就擒,酋渠被陛下亲手射杀,此战斩获牲口、辎重无数!陛下有令,敕驸马都尉西宁侯等移营前进,与王师于会州汇合!”
这下众人纷纷高呼天子万岁,按照宋瑛的命令各自离开,准备拔营出发,宋瑛则亲自去监督军务执行。
朱予焕见状对身后的徐恭吩咐一声,示意他去问问那个百户的姓名。
郭玹没想到这一切竟然与朱予焕和石百户所说的一模一样,见众人散去,他终于咽下一切不甘,对着朱予焕拱手作揖道:“殿下所言远高于臣心中所想,臣佩服。”
朱予焕伸手托起郭玹的手臂,道:“武定侯过谦了,都言大浪淘金,武定侯功勋在身,自然知道行军打仗、为官为人都要脚踏实地,爹爹看在眼中,如何不重用这样的有志之士?”
郭玹心中再有憋屈,被朱予焕这么来回折腾一番,也已经全部消散,只恭敬道:“殿下说的是。臣这便命人拔营去了。”
张辅见她早就看穿了郭玹的那点心思,待到郭玹离开,他才开口道:“公主先前说要赏赐军官,不知要如何赏赐。”
朱予焕笑眯眯地说道:“爹爹不是缴获诸多辎重吗?我早就提前向爹爹讨要,到手之后便会分发。”
张辅不由哑然失笑,“殿下做事果然深思熟虑,总比别人多想一步。此次所谓军中排演,不仅安抚了武定侯和军官,也在无形之中考验了这些低级军官的水准。若陛下想要论功行赏、拔擢军官,可以今日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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