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半被迫地跟在刻不求的身边,顾怜发现他的仇家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比方说,走两步路,就冲出来一波人,嘴里咿呀地叫唤着什么要跟刻不求决一死战,然后刻不求看都没看一眼,飞出红线或是铜钱一弹,那些人就早登极乐了。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也并非是每次都那么轻松,偶尔遇到难缠的顾怜也会为他捏一把汗,不过发现仍旧没谁能把刻不求怎么样之后,她也就不跟着瞎操心了。甚至后来又遇强敌时,她能窝在刻不求的袖中打盹,等他打完了再把自己拎出去。
渐渐地,这日子过得挺悠闲,让顾怜都有些陷于其中了。
刻不求行踪不定,但也有一处住的地方。
那是一处开满漫山的花,种着红叶树的地方,具体在哪儿顾怜不知道,因为那里刻不求设下了结界,每回只见得他抬手一挥,虚空之中就出现一道裂缝,几片花瓣飘出,抬步进去,就到地方了。
那里有一间竹屋,庭院中温泉、秋千应有尽有,看上去简直是豪宅。
偶有闲暇时,刻不求就倚靠在院前温泉旁边那棵桑树下,指尖捏着一枚铜钱发着呆。
顾怜觉得,刻不求这家伙在这个时期还真的是挺无趣的。
刻不求发呆的时候,顾怜就窝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本来相安无事的,直到某天刻不求把她从肩上捉了下来。
顾怜的睡意醒了一半,不想搭理他,所以踢了他的手一脚。
刻不求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忽然喊:“阿伶。”
顾怜心下一惊:“!”
剩下那一半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她睁眼去看刻不求,心说不是吧哥们儿,你那么真爱的吗?变成鸟了你还能认出来???
刻不求看见她惊疑不定的眼神,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力度不重,很轻:“你是她变来逗我的吗?”
这段时间一直被他祸祸脑袋,顾怜忍无可忍地啄了他的手指一下。
再弹就傻了!
指上一痛,刻不求并不在意,他将铜钱收回袖中,稍稍抬了下手让她站好了:“还挺凶。”
顾怜,“啾!”
别再让她说鸟语了,她要开麦跟刻不求大战三百回合!
“越生气越像。”刻不求说,“你素爱青衣,变成这般青鸟,倒也不稀奇。”
顾怜不搭理他,抬头去看桑树上边缠着的密密麻麻的红线。
尽管是生长在温泉边汲取着充足的水源,这棵桑树也已经枯死了,上边没有叶子,有的是看一眼就知道解不开的红线。
在北境里的那棵不知名的树就是这一棵。
刻不求的执念重,纵使是将她拉入铜钱之中见她,也会将这棵枯树捎上,他时常会在树下发呆,心中所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晓。
对比前四镜,第五镜的一切都显得太过平和。
先前猜测这里的执念是对羲木,但是自刻不求被苍山山主拒绝过后,也并未再瞧见他表现出对羲木的渴求,他似乎对什么都很云淡风轻,人杀够了就回来,倚在这一棵桑树下逗着变成鸟的顾怜。
顾怜知道是因为他如今的修为无人能奈何他,能报的、该报的仇也都几乎全报了,剩下的一桩就是宋集烛,所以他的欲求与恨意便不如九百年前那般浓烈了。
那么这一镜为何存在?
牵系着谁?
“我去过鬼蜮找你。”
刻不求再次出声,将顾怜的思绪拉回。
刻不求说:“我听他们说,人死之后便成魂成鬼,地下有一无间界名作鬼蜮,那是鬼魂的去处。倘若想见已亡之人的最后一面,可以去那儿的往生池,因为鬼魂会在那里转生为人,”他说着顿了顿,“我知你不是,你同我说你回家去了,而并非是死亡。只是我忍不住,我很想见你,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有风徐徐地吹来,连着吹动刻不求的声音:“鬼蜮没有你的存在痕迹,就是那生死册上都没有你的姓名,于是我气不过,我将那里的鬼杀了个干净,无用的东西,留着碍我的眼。”
“阿伶,我兴许是真的疯了。”
刻不求的声音其实比风还要轻,但落在顾怜的耳中,却仿佛千斤重。
那几句话叩动心扉,在心底的那汪清泉上,卷起涟漪浪花。
顾怜刚刚那“爱搭不理”又气愤的神情逐渐消去了。
她抬头去看着刻不求,没在他的眸中看见心魔所有的特征。
她好像明白这一镜是什么了。
顾怜扑了两下翅膀撞进刻不求的怀里,被他接住了。
刻不求发出一声鼻音:“嗯?”
顾怜埋首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被他胸口处挂着的铜钱磕得脸疼,她在心里吐嘈:钱挂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扑着翅膀靠近,很轻地啄了一下刻不求的嘴角:“啾。”
亲你了,别难过。
刻不求愣了一下,随后低眉笑了一声。
他将绿鸟捧在手中,低头以鼻头蹭了蹭:
“多陪我些时间便好,有时候,我的身旁太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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