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怆的风裹挟着寒意吹来,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乱葬岗那里的血腥味很重。
“阿伶、阿伶…阿伶……”
一袭红衣本就颜色艳红后,来染上了血,此刻看上去残旧不堪且脏污,少年跪在那堆在一起的尸体前,口中不住地念着所想要找到的人的名字,动作慌乱且急切,可是他将那些尸体都一一确认着看过,纵使是有些面目全非,但都不是他想找的人。
眼泪往外涌流过脸颊,李顾生的声线颤抖:“阿伶……阿伶你、呜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了……”
李顾生忽然希望顾怜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一走了之之后就永远都不会回过头来找他,自己潇洒一身便好了。
但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啊……
或许宁由的话并没有说错,他李顾生何德何能?
苦寻无果,李顾生在推开一具尸体时,看见了两只木偶。
是顾伶总爱随身带着,那代表了她和弟弟的木偶。
此刻干净的木偶上却染着污血,上边还有划痕,那只蹲着掰手指头的木偶上,划痕恰就在眼睛处。
“.……”
李顾生双手微微颤抖着将那两只木偶捡起来,忽然如同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一般弓下腰下,将手中的东西紧紧地贴着心口握着,抑制不住地从喉间溢出一声呜咽。
悔恨的泪水不断地往下落,李顾生指节用力到泛白,声音破碎不堪:“对不起……对不起顾伶……”
他后悔了。
他忽然想起那日顾伶醒来时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少女弯眸一笑时含情柔风,桂花的香飘不到往后的日子了。
——“李顾生,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的…我喜欢你的……
——“因为巧得很,我就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你……顾伶,我好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
对不起,最后我还是成了困住你的枷锁。
乱葬岗上吹来腥臭的风,同时也将那些字字句句的回忆,吹得天堑般遥远。
顾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李顾生没有家了。
永熙十九年,徽阳城昭亲王因勾结北蛮通敌卖国,满门被灭。王府的大门上不知何时被何人挂上了一盏花灯,做工粗糙形状是再简单不过的直筒方型,花灯内的油灯亮了三天,最后一场风雨来,将焰火浇灭,冲刷走地上残余的一场血迹。
昔日繁华的王府逐年破败,花灯被吹落砸到地上,轻易便碎了。
城外的破庙处,后来被人发现了一处无字无碑的坟,再往后,镇北将军于御故中身受重伤,回皇城养伤不幸故去。
荣泱国偏北地区,北蛮人大犯。
至此,徽阳便再鲜少有人提起。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皇城那边对于昭亲王通敌卖国一事一口咬定。李顾生在名义上已经是已经死亡的人了,纵使不明白为什么最后宋集烛放过了他,但是不论如何说,李顾生都不适合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谁又能知晓倘若狗皇帝知晓了李顾生还活着,会不会再度痛下杀手。
李顾生在破庙里藏头露尾地待了几天,期间宁由无论是看情面还是看什么都日日来寻他,他倒是什么都不说,直到某日宁由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另一个人。
——初莞。
在看见李顾生如今惨状时,初莞停步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柿子……”话音未落,这几日看上去似乎是很平静的李顾生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瞬间被激怒,霍然起身冲过去便是一拳然后一脚将人踢翻在地。
宁由:“李端——!”
初莞长那么大还没被人这般打过,唇角撕裂的痛,眼看宁由想要冲上来把李顾生拦住,张口便喊:“宁由,别拦他!”
宁由犹豫一番,最后万分无奈地抬手捶了下柱子。
这都什么事儿!
李顾生踹完还仍是不够一般,一手拽起初莞的衣领,握起拳头便又是不遗余力地几拳下去,初莞竟也不反抗,任由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还是宁由实在看不下去,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这估计要出人命,便不管先前初莞的喝斥,上前把李顾生给拉住:“够了李端!你想打死莞大哥吗?!”
李顾生甩开他:“倘若死的是你的爹娘,你还会拦我吗?!”
宁由:“那也并非是莞大哥所为!”
李顾生握拳的手扬起,最后死死地盯着初莞逐渐红了眼圈,松开了拳头也松开了初莞:“我做不到不恨你。”
“初莞,”李顾生退开几步,满是嘲讽地说,“你当真是救了个好人。”
“……”
昭王府的事情的确是不能够怪在初莞的身上,某种意义上他甚至毫不知情——他只是依照着自己的行事医德去救人了罢了,倘若是他知道这件事情,那必然会竭力阻止。
但是李顾生做不到不恨初莞。
如果初莞从一开始并没有救姓余的,那姓余的就不能活下来去给宋集烛通风报信……一切的种种,或许根本原因并不在此,但跟初莞脱不开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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