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任拓的反应完全在舒怡的预料之中。
她故作犹豫,问:
“任哥你之前在外面,没看直播?”
任拓摇头,语气逐渐变得愈发阴沉起来:
“没有。”
“住院部里有要求,晚上熄灯就不能用电子设备了,而且我手机坏了,还没空去换个新的,也就只有在护士站那里偶尔蹭他们的平板看看。”
“怎么了,这么短时间,难道发生了什么很特别的事情?”
这说辞当然是假的,但并不是任拓现编的。
他早就想到了,自己前几天没参加节目录制,嘉宾们肯定会默认他看过前面的直播,可他住在精神科的特殊病房里,根本不可能如他们所想的一样天天追着看。即便现在的嘉宾里有几个看到过他捅人的场景,韩非甚至去过他的病房,但除了韩非之外,其他人大概是不可能知道他情况的。
节目组不至于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嘉宾,韩非也跟他有约定,更何况他后面来继续参加录制,要是这帮人知道之后觉得害怕,录制过程会非常尴尬。
所以,他得为自己想一个合理的借口敷衍过去……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果然舒怡没怎么怀疑,只是噢了一下,然后就满脸迟疑地说:
“这样啊……”
“怎么说呢,最近发生的事情挺多的,我不知道你看了多少直播片段,上网看过些什么。”
任拓直截了当道:
“基本没怎么看,就今天上午上飞机前看了一些,都在文瑾的直播间里,然后看到过她和别人聊天,其他软件没登过,这几天等于没上过网。”
舒怡愣了愣。
这断网也断得太彻底了点……
不过,这样反而对她有好处。
至少现在的情况是任拓什么都不知道,似乎连她的绯闻都不知道,也不清楚她和赵明涛之间的关系,难怪他对自己的态度正常到有点邪门,原来是根本没听说那些事情。
既然如此,那么她就是任拓对节目和其他新嘉宾了解的第一手渠道了。
在这种前提条件下,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等下了桨板任拓去找其他人求证,只要现在火候烘托到位,也一定会在他心里留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就够了。
舒怡眼里的笑意都快要掩饰不住了,只能将手背在身后,偷偷给自己腰间掐了一把才憋回去。
她叹息一声道:
“那你确实漏了很多重要信息。”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嘉宾里出现了几个生面孔,陆筱莉就是钟啸云的前妻,而许庆安……是我即将离婚的前夫。”
“这次他来上节目的事情是瞒着我的,直到开始录制那时候我才知道,属实也惊到我了,我完全没想到他会来参加节目,毕竟以前他跟我在一起那会儿,从他父母到他本人,都不愿意我们的事情被摊开到公众面前,等现在准备要离婚了,居然肯上流量这么大、这么多人在看的节目。”
“原本我还以为他是想报复我这个前任,不过上节目之后,他也没跟我说过两句话,没做过什么针对我的事情,然后我才觉得,他可能是有别的想法……”
说到这里,舒怡又叹了口气,就止住了话头,意有所指地瞥了船头架着的固定摄像头一眼。
那眼神的意味很明显——这里有摄像头,还是直播,难听的话就不好在这里说了,不然搞得好像自己在背后诋毁别人似的。
任拓是何等样的人精?他当然明白对方这个眼神的意思。
虽然这番话里只有舒怡和许庆安的私事,与前面提到的所谓“聂文瑾桃花多”这事儿没有丝毫关系,但实际上,在这种时候提到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上节目还明显有别的目的,弦外之音已经足够明确了。
任拓默然两秒,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直接问道:
“你是说,许庆安上节目,是为了文瑾来的?”
“他想追文瑾?”
舒怡人都快傻了。
虽然她的意思确实是这样的没错……但大哥,你为什么能当着摄像头直接说出来啊???
她知道任拓不是那种草包富二代,毕竟是孤身回国独自打拼起一个传媒公司的青年才俊,不论人情世故还是对网络舆论的敏感程度,应该都不比明星和经纪公司团队差,最起码他肯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而现在是直播,聂文瑾是个女明星,舒怡又已经明确告知过,许庆安是她的准前夫,说难听点他依然是个有妇之夫。
这种情况下,聂文瑾一旦真的沾上了跟许庆安的绯闻,那她就跟半个小三没差。
难道任拓会不知道这种新闻对一个女明星的影响?
绝不可能!
他明明喜欢聂文瑾,还喜欢到为她捅人、为她从医院里出来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录节目,那他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
疯了吗?!
舒怡脑子里瞬间闪过八百个念头,但最后都被自己给否决了。
不不不,任拓应该不会这样,他疯起来确实是疯了点,可不至于连聂文瑾的前途都不顾吧。
应该有别的原因。
还来不及等她思考出“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前面的任拓就又有了动作。
任拓伸出一根手指,将舒怡的脑袋轻轻往后推了推,避免自己跟她有肢体接触,甚至连推的时候手上都还捏了一张帕子,等两人之间的距离退回到他舒服的社交安全距离后,他说: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你刚才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是我理解错误,还是你传达的信息太暧昧让我误解了?”
“舒怡,我是个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人,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做事如此,对人也如此,所以我不太喜欢别人跟我打哑谜。”
他可以跟别人打哑谜,因为这会让他有种戏弄他人的快感;但别人戏弄他,那就不是很能容忍了。
舒怡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没说出什么话。
这……到底是什么态度啊?
所谓需要一个明确答案,到底是说,任拓要知道许庆安是不是真对聂文瑾有意思,以便后续针对,还是说,他只是想逼着自己说出那句话,然后为聂文瑾澄清?
任拓说她的言辞暧昧不清,可在舒怡看来,他的话才更让人搞不清吧!
半晌。
舒怡头脑风暴完,照着自己原先打好的腹稿慢慢说:
“是这样……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奔着文瑾姐来的这个节目,我只能说,他对文瑾姐的态度不一般,这种态度有点似曾相识,跟他以前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像。”
“也就是现在没别人,观众们听了也就听了吧,反正等过两天下节目了,我也要去跟许庆安签合同离婚,只是在节目里你不要跟其他人提到我刚才说的话,免得他们抱团。”
说到这里,舒怡苦笑道:
“你刚到没多久,可能不大清楚,昨天发生了点事情,现在在所有人里,最被边缘化的人大概就是我和陆思源了,我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下节目之后还有狂风暴雨要面对呢,我不想招惹更多的事情了。”
任拓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没吭声。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从舒怡这明里暗里的挑拨和埋矛盾关系的手法里,他可完全看不出对方不想惹事。
在医院里,任拓确实是没有上过网,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在那一直表现很好,非常配合医护们,无论是检查还是暂时吃药,又或者是官方的调查、心理治疗问话,任拓的态度都非常好,因此负责查房的那个护士对他的态度也很不错,时常跟他分享外界新鲜事。
大家都是年轻人,都要上网的,精神科住院部的护士又不像其他科室那么忙,尤其他在特殊楼层,每天护士没啥事干,加上对方还从头追过直播,当然愿意跟任拓说八卦。
所以,任拓说没上网是真的,不知道直播间和网上的事情那就是纯粹扯淡了。
他知道舒怡和赵明涛的绯闻,知道聂文瑾与许庆安这对邪门cp有人嗑,还听护士吐槽过舒怡雌竞心态过重了,似乎对聂文瑾敌意不轻,因为她自己出轨背叛的男人现在疑似对聂文瑾有意思。
对此,任拓的看法只有四个字——
可笑至极。
任拓急匆匆申请出院,求到了寇红缨头上,最大的原因当然也是有了危机感,担心许庆安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会截胡,先他一步得到聂文瑾的好感。
但追女孩这种事,大家各凭本事,任拓本身也丝毫不虚,他不认为自己比许庆安那种草包差,也不认为聂文瑾的眼光有问题。如果聂文瑾是个眼瞎心盲的恋爱脑,她就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出于对自己和对聂文瑾的信心,自从飞机落地,来到岛上后,任拓的危机感就减轻了许多。
偏偏这里还有个蠢货,居然在镜头前有意无意地阴阳聂文瑾,想用悄无声息的方式给她泼脏水,顺手再挑拨挑拨关系。
任拓是真有点想笑了。
这种茶香四溢的陈年老龙井,他以前不知道见过多少。男人堆里泡出来的茶艺,舒怡这种人,哪怕抛开了赵明涛的事情不谈,以前也要么钓过无数凯子,要么跟凯子互相钓……
搞没搞过不好说,就她这样的,说不准纯靠情绪价值不用付出更多的东西,就能捞住地主家的傻儿子呢?
后头那桨板上不就有个吗。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再挪了挪。
嫌脏。
“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我不了解情况了。”
任拓点点头,但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他身子忽然摇晃了一下,连带着整块板子都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
舒怡被这乍一下的动静吓得不轻,惊叫出声:
“啊!怎么了……怎么回事!”
任拓手扶住桨板,厉声道:
“板子底下有东西,刚刚顶了一下,我差点被掀翻,用体重压住才没被掀到底下去。”
“小心!抓住旁边的扶手!”
板下涟漪不断,也分不清到底是板子摇晃引起的,还是底下什么东西在撞击桨板引起的。
舒怡只敢探头看一下,随即被波光粼粼的海边晃了眼,对深海未知的恐惧让她立即缩回脑袋不敢再看。
任拓死死抓住板子的两侧,步伐不断在板上挪动,调整位置避免晃倒落水,百忙之中还抽空问了一嘴:
“舒怡你会不会游泳?身上救生衣的绳子系好没有?”
闻言,舒怡慌乱低头看了看身上,差点哭出来:
“我刚嫌它绑着难受,只穿着没系上绳,应该没关系吧!”
“我不会游泳啊!”
任拓一句“快穿好”的好字才发出半个音节,脚忽的一滑。
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就翻进了水里!
他反应不及,尚未脱手的那一边扶手还被死死抓着,板子上用于刹车停泊的石头,被他落水时的晃动和溅起的水花一扑,逐渐也往板下滑去。
于是。
在一个成年男人以及一块大石头的重量倾斜下,这块小桨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翻了个转,连带着原先还在板面上的舒怡也被盖在了板子下面。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被这一连串的意外状况整懵逼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从桨板猛晃到两人落水,间隔甚至连一分钟都不到,而且摄像头还是对着两个嘉宾的,并没有对着海面,哪怕火眼金睛来了都看不见镜头没覆盖的地方。
所以观众们全然没看见在水下作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幸好,用于海上拍摄的摄像头是防水的,在板子翻了之后,直播并没有中断,只是视角翻转了过来,使用大屏投放的观众们人都麻了,但用移动设备的可以直接把设备掉个头看。
然后他们就看到——
水下,完全不会游泳的旱鸭子舒怡在拼命挣扎,手脚不断扑腾挥舞,动作激烈,嘴里还在不停吐泡泡,她身上那件本来就没有穿好绳子的救生衣,在这样的剧烈挣扎下逐渐往外脱出。
她就要溺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