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听到女儿在那边的鬼哭狼嚎,寇红缨下意识想到了刚才孟云达所说的那句话。
令爱……啊不,是她家的犬女,确实是很爱吃瓜。
从小到大,祁家虽然没有照着封建教条把祁清漪教成个老古板,但平时怎么说也算个大家闺秀,在酒会宴席上对外人的表现一直都相当得体。她一直觉得,对外得体就足够了,在家里也不必太过拘束,家教也不是体现在对孩子天性的束缚上。
可是现在寇红缨有点怀疑人生了。
她家闺女,是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过去还是给孩子压抑狠了,导致祁清漪如今跟村口嗑瓜子大队的小队长似的,这么爱八卦吃瓜???
寇红缨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别问了,问了你也啥都做不了,反而还容易说漏嘴,知道一些基础情况就行。”
“你也不想咱们的计划因为你说漏嘴,就万事落空吧?”
祁清漪当场就被唬住了。
她从小就是个乖小孩,对外人表现得还是挺有规矩的,对家里人、朋友嘛,就比较放得开了,但也仅仅是放得开。父母对她没有过多的要求,所以她当然也没有什么反骨,愿意为家里考虑,一听到妈妈说这事儿需要保密,她就立马老实不再多问。
昨天休息一整天,聂文瑾只能呆在医院,也没闲着,用各种渠道将自己想查的东西查了一遍,加上当时孟台还特意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慰问了,该知道、能知道的,她基本都已经知道。
聂文瑾知道寇红缨是谁,也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她是已经向官方投诚的人,又是一步步从底层爬到了这个位置来,自然晓得轻重缓急,不可能胡说,所以此时,聂文瑾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寇律,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事情,现在可以提前交代一下,我和一一都会尽力的。”
寇红缨想了一下,忽然发现还真有一个。
她沉吟着问道:
“有,但不是在节目里,是想问你个事儿。”
“你知不知道,无双影视旗下的艺人里,有没有什么知名度相对高一些,处境跟你和韩非类似,例如受到公司逼迫,做过一些不得已的事,抑或是因为不肯答应就被雪藏封杀,用高额违约金压着不撒口的艺人?”
聂文瑾愣了愣,也没问别的,想了半天说:
“确实有,而且不止一个,是几个。”
“但是我知道的那些人里,有很多就已经退圈或者半退圈了,还在活动的就只有一个人。”
寇红缨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随口问了句,居然还真有收获。
她当即追问:
“你说说看,知道的都说说。”
聂文瑾掰着手指头说:
“我知道的那些,名气都一般般,你们估计都没听说过吧。”
“第一个叫迟书婷,年纪跟我差不多大,是我出道那部处女作里的配角,长相比较英气。当时我和她是一起被签进无双影视的,她被高层看上了,想潜规则她,但她死活不同意,听说有一次她被做局灌醉了带去酒店开房,房里有摄影机架着,那帮人想来强的……”
寇红缨还没说话,旁边的祁清漪已经气得有点哆嗦了:
“是那个角色名叫蒲草的姐姐对不对?后来呢,她报警了吗?”
聂文瑾表情没有多少变化,点点头,又摇摇头:
“报了,但没用。”
“她是北方人,个子高,身体好,酒量也不错,以前是体育生,还练过武术,想做个打星来着。她当时只是被灌了个半醉,发现有问题之后仗着自己年轻灵活,把房间里的几个男人全给揍了一遍,没等人家反击,直接从五楼跳出去了,估计也是因为喝了酒壮胆。”
“跳楼后有好心人又是报警又是叫救护车的,挺惨,但她没有证据证明。那层楼的监控都坏了,两侧房间都没有客人入住,而且对方反咬一口,说她误入了自己的房间把他们打了一顿又跳楼,纯属借酒发疯……总之,就是没有任何结果。”
“寇律应该见过类似的案例吧?”
寇红缨的语气也显而易见地沉肃下来。
半晌,她说:
“嗯,对方未能实施任何侵犯行为,她没有证人,即便打了她,伤口也被跳楼的伤给混淆了,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哪些地方是被打过的,哪些地方是跳楼摔的。”
“官方想帮她也帮不了,没有证据。”
“不过,既然她没能打赢官司,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内情的,你跟她很熟吗?”
“从五楼跳下来……如果不是头着地,基本不太会是致命伤,而且你也说她后续报警处理了,命肯定保住了吧,就是很可能落下残疾。”
“她现在情况如何,需不需要接受援助?天问有基金会,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法律援助也可以提供,一一和陆筱莉之前就用过,不信你问她。”
祁清漪满脸愤懑,但也知道如今解决办法就那么几种,只能跟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以示对妈妈提议的赞同。
然而,她失望地看见,聂文瑾轻轻地摇了摇头。
“迟书婷已经去世了。”
“我之所以能知道,一则是因为我跟她关系不错,二来,也是因为我当时在公司里混得可以。公司高层怕这件事闹大,希望我能够出面跟另一位男艺人制造绯闻,盖过这个消息,她以前的助理来找我,求我不要这样做,并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
“那个小助理还给我看过她的诊断书,上面的伤太多了,我只记得有盆骨骨折,双腿的大腿和小腿、脚全都有骨折,颅脑损伤,尾椎和一节脊椎也有骨折,还有什么创伤失血性休克吧……反正很严重很严重,就算治好了,以后也有概率残疾,打戏不可能拍了,多跑两步都是奢望。”
“迟书婷本人并不愿意求到我头上来,或许是知道我处境也艰难,夹心饼干不好当,但是她的助理没有考虑那么多。说实在话,她对身边人真挺好的,大咧咧的也不金贵,公司里鲜少有这么好伺候的艺人了,听说那个小助理的父母生病,她还帮忙垫付了不少医药费,所以人家死心塌地的。”
“当时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其实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只要让经纪人多接点通告让自己忙起来,不跟那个艺人出去单独见面,不留把柄,这样公司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捏造照片出来,即便有绯闻也不会有多少影响力。”
“结果,人家直接安排了一位钻石王老五影帝发博,对我表达‘钦慕’以及‘想追求’的意思,还邀请我当他下部电影的女主角,我就这么平白无故多了个脑残cp。”
“那边连续单方面炒作之后,迟书婷跳楼的事情被压得彻底没了痕迹,她双腿残疾,终身只能坐轮椅出行。”
“再然后……五楼跳下来都能大难不死的人,挑了个日子,偷偷摸摸从三十楼跳下来了。”
聂文瑾掀开眼皮子,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谁,语气很讽刺:
“他们想把人逼得销声匿迹退圈,人家是真的退了,退的生物圈。”
“然而一条人命也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哪怕她出过道,跟我演过一部拿过奖的电影,已经算是圈内崭露头角的演员了。看吧,一一这么喜欢看圈内爆料的人,也只知道她演过的角色,她本人已经跳楼自杀的事情,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她都去世好几年了。算算看,今年应该是第……五年?哈,连我这个还能算是她旧友的人都快记不清楚了,其他人谁还记得。”
山洞里一时沉寂下来。
祁清漪浑身发抖,眼眶都红了,但她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她的能力有多大,全部取决于家里人的支持。遇到了难处,有人跳脸,甚至发善心了想满天撒钱一次去做好事,祁清漪都毫不怀疑父母会无条件支持她,然而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做,已经不取决于她的意愿。
她轻声对着耳麦问:
“妈妈,你听到了吗?”
寇红缨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声音没有波动和起伏,似乎完全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情绪,还是跟刚才一样理智,一样沉稳。
“嗯,我都听见了。”
“聂文瑾,你知道当时逼迫迟书婷的那些人里有谁吗?”
“以及,她那个小助理的信息,你还记不记得,有没有名字和联系方式等等。”
聂文瑾这次是彻底愣住了。
过了大概有一两分钟,她才堪堪回过神来,难得有些结巴:
“那群人里,我……我只知道一部分,知道一个来头最大的,行吗?”
“她的助理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没有删除她的联系方式,不过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换过手机号,而且现在手机被节目组收了……”
寇红缨的语气不知为何变得温和了许多:
“没关系,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我现在就在节目组后台,等下我会找机会让你拿到手机,或者,你愿意告诉我密码让我找的话,也可以。”
聂文瑾盯着自己还打着石膏的双腿,满脑子都是几年前偷偷去探望迟书婷时看见的,对方腿上严严实实的包扎痕迹。
自己从山坡上摔下去,只是腿有几处骨折,疼是疼了点,但养一养就好了。
可迟书婷的腿永远都不可能好起来,她终身残疾。最可怕的是,对方的梦想,还是当一个当代几乎不可能出头的武打女星。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让情绪稳定了一些。
“被她扇过耳光的人,是无双影视的刘董,刘双城。”
“如果你想找证人的话,我现在倒是知道一个,而且非常好问。”
“我的手机密码就是我的生日,百科上有,您随意翻看,我给她的通讯录备注就是迟书婷助理。我说的证人,是除了助理之外的一个,但并不是迟书婷那件事的证人,而是可以证明刘董本人有性骚扰恶习的证人。”
寇红缨和祁清漪几乎是同时出声:
“谁?”
聂文瑾指了指洞口外的远方,也不知道是在指着哪里,像是胡乱指的:
“咱们节目里的男嘉宾,韩非。”
“听说他当时被刘双城骗去了酒局,喝完酒还硬生生拉上车,刘董打算潜他,他一听说要去酒店,直接给了刘董一个嘴巴然后跳车了。”
“这事儿不少混得好一点的圈内人都知道,刘董丢了好大的脸,然后火速开始针对韩非。”
“韩非跟陆思源杠上,就算陆思源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让环星娱乐如此苛待当时自家的这个顶流摇钱树,他们刚出道那两年,韩非的商业价值相当高,环星高层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当时让刘董丢了脸,刘双城又是环星的股东,才会变成这样子。”
“我建议你们找他作证,倒也不是想坑韩非,主要是他本来就已经把人给得罪死了,之前又在节目里曝光了陆思源是个资源咖、针对他的各种事情,无双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他本人也很想报复……”
“so,找他应该还挺合理的吧?”
耳麦另一头,饶是吃了这么大的瓜,寇红缨的情绪依然非常稳定,稳定得仿佛一位精英人士模板,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她应了声:
“好,我知道了,这些事情我后面会逐个处理,视情况安排,不过,韩非出来作证还是最坏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的话,不会这样做的。”
“多谢你了,文瑾,这几天你可以再仔细回忆一下无双影视有些什么被掩盖住的事,越劲爆越好。”
“只要跟无双影视相关的都可以,无论是本公司还是外公司,乃至于无双背靠的资本,都没问题,只要有一定的可信度,可以调查就好。”
“无双影视这些年藏了多少腌臜事,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最好是一次扒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