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又辗转回到他得胜回朝以后。
先帝的一句“得江山得林卿予”,注定了领兵出征的人,只能是他。
原来要想与心爱的姑娘长相厮守,就不能一辈子做个富贵风流的小王爷。
出征之时,先帝亲口许诺,待他回长安后,会为他与卿予赐婚。
承天门下,他挨了三鞭,虎符与大将军印也交了出去。
在家养了几日后,他再次被宣召进宫。
此时,皇帝正在勤政殿内看他带回来的西北舆图。
“小九,那日,父皇在承天门前训责你,你心里可有怨?”皇帝出口询问,直望着他的眼睛。
“儿臣谢父皇教诲。不敢有怨,只日日三省吾身,不让父皇操心。今日进宫,是另有一事。父皇是否还记得五年前,儿臣出征之际,父皇答应儿臣,归来时,为我和林卿予赐婚。”
他今日进宫,目的昭彰,仗打完了,他将心爱之人娶过门,修补逝去的五年时光。
皇帝抚额,一脸为难,半响才说,“你六哥适才亲自将林家小姐的画像送到礼部,还给大鸿胪封了利是。”
他怔然的望向皇帝,心里泛起阵阵寒意。然后退后几步,垂眼看着勤政殿的金砖,半响一动不动,仿佛要将金砖盯出个洞来。
“小九,……小九!”皇帝连唤了两声,他才回过魂来,支吾了一下。
皇帝见他怔怔的,也没思索好如何安慰他。
他见皇帝不言,心知此番他这个父皇又要偏袒六哥了。
“儿臣不让父皇为难,就此告退。”他抛下一句,不看皇帝,也不行礼,转身跨出门槛,在风里走得迅疾。
隐约间皇帝在他身后唤着“小九”。他听不真切,捂着憋闷的胸口,一步步,走得决然。
那样的委屈,还有如雪的寂寞,都如鲠在喉。
上了马,马儿扬蹄,将他带得一路向东。前方的楼阁巍峨入云,竟然到了太白阁下。
他在太白阁从昨日待到现在。看守的宫人赶紧去王府禀报。克奉无奈,只得去请叶昀和刘凛少。
寒风吹开了六棱窗,呜啦啦的风声席卷在耳边。胡天八月即飞雪,边境比这里还寒凉百倍,他驻守边关,踌躇满志,得江山得卿予。他以为,他轻信,他等待,忽略了人心易变。
长安的冬天,比边境还冷,今夜妖风肆虐,更让人呜咽。
“丽妃阻扰,昨日这六王爷的好事也没成。”
叶昀抚弄手下的凤尾蕉叶琴,琴弦发出“铮铮”的清音。
从皇宫里出来,他就立即命人给御史台送了几个账本。
他具实名参六王私改税制。他就要撕破这兄友弟恭的表象。
抢美人,夺江山,想想真是一件让人热血的事。求不来,那就豁出一切去争抢。男儿谁没有野心在胸。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性格。
国舅和御史台旋即对六王擅自在燕地减免赋税一事展开弹劾,参六王有不臣之心。
叶昀在宫中的眼线来报,六王送完画像还未来得及离宫,就被皇帝下旨拘禁在奉先殿偏殿。而丽妃也随之去了林府退婚。
“我得不到的姑娘,六哥更别想。”
他的唇边浮起一抹讥笑,凉薄,阴鹜,隐现霸主之怒。
而手握重兵,震慑海州的颍国公立即向丽妃示好,表示愿意将小女儿嫁给六王作正妃。
丽妃情急之下,必然会接住这个诱饵。而六王仁孝,也不会拂逆她母妃。
也是他的釜底抽薪之计。
颍国公出面为六王作保,今日皇帝将其放了出来,而丽妃回宫后,林家与南安王解除了婚约。
第二日,太后主持的家宴上,六王脸色晦暗,看向他这个弟弟,全无半分好脸。
太白阁下,传来阵阵骏马的嘶吼声及一行人的嘈杂声。
"六王爷到了,奴才给殿下看座。"克奉看向窗外,赶紧一边行礼,一面高声出言提醒主子。
“六哥真有意思,是来找我这个弟弟问罪吗?”
他一扫颓势,向着门口的身影促狭一笑。
此时,殿门洞开,风雪灌进来,阁中的温度骤然降低。
李寒星站在白玉廊下,容色平淡,他掸掸身上的雪沫,解开紫貂大氅递给矮着身子侍奉的宫人。
“这么晚了,六哥还来,真是难得!”
他右手送一杯酒到唇边,虽嘴上应酬,并不抬眼看六哥一眼。
“九弟,我前几日忙,还没顾及你背上的伤势,今日家宴上,六哥失礼,也并不是给你摆脸子。”
李寒星坐到他身边,言谈中俱是关怀。
那几日忙,是忙着和林淯城商量和卿予的婚事吧。他唇边满是哂笑。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好弟弟。你去北奴边境,历经九死一生,为国为民,是不世功勋。我偏安一隅,常感愧疚思念。我此番来,只为告诉你,我不会和你抢夺太子之位。我们永远是一对好兄弟。”
六王真挚的说。
“六哥说笑了,我们怎么不是一对好兄弟了。”
他斟了两杯酒,递一杯过去,“六哥,我们很久没聚在一起了,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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