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人!”
卿予朝小院里正弯下腰拔草的青衣男子打招呼。
韩镛从菜畦中抬起头,清癯的脸上,一双细窄的丹凤眼移过来。
眼前一身红色襕袍,身量纤长的女子,正是他这几日避之不及的文渊阁大学士林卿予。
“林大人,请进屋稍坐,下官随后就来。”
韩镛招呼完卿予,走到井台边,打了半桶水清洗沾满泥的手。
同时吩咐小厮,‘小满,快去烧水沏茶。”
那名叫小满的少年往院子一角去了,而卿予则大步迈过了韩镛家的门槛。
韩家的堂屋内,陈设虽然简陋,但瞧上去也窗明几净。
除了简单的几样木头家具,和半壁藏书。白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写意的丹青。丹青上的落款写着“徽州赵元其留”。
卿予驻足于这幅山水画前,静静的观摩赏析。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卿予转过来,直接开门见山说,
"韩大人,你应该知道林某今日到访的来意。”
对这样的读书人,她并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去周旋。
韩镛别过脸,视线茫然的投向窗外。好似听不到卿予的询问。
见他不打算说话,卿予玩笑道,“莫非韩大人要留我一道用个晚饭?”
适才进门,她就惦记上 了韩镛拔草的那块菜地,地里的萝卜,白菜,正长势喜人。
她寻思,讨完银子,是不是可以再顺道讨些菜回府。
韩镛终于不能再沉默下去,“林大人,我韩某人没有银子,若非要强求,我只能辞官了。”
韩镛忿忿然说道。
卿予眉心一拧,这韩镛若以辞官威胁,岂不是让皇帝纳妃的美事变成丑事。
倘若再连带着让朝中官员们效仿,她和皇室都会下不来台。
卿予也不生气,只是端起手边的粗瓷盖碗,轻轻吹了吹碗边的碎茶沫子。
翰林院编修,每年的俸禄有二十五白银、七十五石大米和三百五十亩田地。驱使杂役,朝廷也会发放20两白银的补贴。
可这韩镛,却真有意思,不仅和平民百姓混住在这偏僻一地,还过着堪称安贫乐道的日子。
“韩大人,这次圣上纳妃,让朝中官员按实际家用数额缴纳银子。只要**不离十,我也不会锱铢必较。”
卿予意味深长的笑了,“我府中一月开销二两银子,如今韩大人也可就捐上二两纹银。圣上不会怪罪的,只会称赞韩大人清廉。”
林大人,下官无钱,你让我捐二两银子,属实为难。”
李皓宇这次纳妃,她捐了二两银子,韩镛竟然比她还抠搜,连几十文钱都不愿意交上来。
这下子,她终于不是长安城里最穷酸的朝官了。
可她也相信韩雍所言,院子里的竹竿晾晒的衣服上,针脚粗糙的补丁清晰可见。
“敢问韩大人,可是朝廷的俸禄没有按时发放?
”非也。“
下官出身草根,自幼吃百家饭长大。如今乡里的学堂,每月皆由在下资助。上月恩师赵大人卧病,我把所有积攒下的银子,都托人带到徽州去了。”
韩镛一字一句的解释,“林大人,实不相瞒,韩某与你不同。我家贫寒,自幼为了读书,阿娘借遍了四邻,早就负债累累。今日你踏足的这处院子,也是我租下的,一月要一两银子。”
租赁房屋,一月一两银子。雇佣马车五更上朝,一月也需要六十文钱。再加上小厮,笔墨,与朝中官员微薄的来往应酬,资助乡下学堂与恩师,这翰林院编修的银子,自然是不够花。
原来韩镛不交银子,倒不是因为看不起她。
卿予再次看向墙上悬挂的那幅水墨丹青,徐徐说道,
“我若没有猜错,韩大人墙上的这幅画,应该是出自先帝二十八年状元郎赵恒之手。”
没想到她的寒暄,并没有拉近与韩镛的距离,反而激起了这读书人的一腔愤懑。
“此画作的确乃下官授业恩师赵恒赵大人在我赴长安赶考时所赠。
可恨赵大人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更被先帝启用治理黄河,立下不世功勋。可圣上登基后,却对他一再打压,去年更是因为赵大人写下几首思念长安的诗,就停了他知府之职,令其在家思过。”
卿予打断了他的忿忿然,“所以韩大人有钱给恩师治病,却没有钱给圣上纳妃?“
面对这毫不留情的揭穿,韩镛脸色一瞬间十分难看。
他一拂衣袖,指向门外,就对卿予下了逐客令。
“天色已晚,林大人请回吧。圣上若要治罪,下官也只能受着了。”
卿予对此人的书生意气摇了摇头,
“韩大人,你的恩师无端被贬,的确无辜。。"
"可你若真心为他考虑,就更应该施展自己的才华与抱负,为君分忧,为民造福,才能得到圣上的青睐与重用。”
这样一来,你也才能有机会为赵大人申冤。”
卿予继续教训韩雍,
“要知道这次皇帝选妃,也被不少人视为难得的拍马机会。韩大人却真有意思,,偏偏要去触皇帝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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