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可诡异的是,老爷子不悲不喜,这种态度,不由得有些令他有些心悸不安起来。
他揣摩不透坐在皇位上的朱元璋,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余几个夫子也有些愣住了,默然站在原地,此时也不知要不要附和。
张叔同深吸一口气:“臣请皇上,派三法司抓捕解缙,明正典型!”
朱元璋叹口气,看着张叔同,语重心长的道:“交趾治不易,咱才打下交趾,乱世当用重典,解缙此做法,兴许是迫不得已。”
张叔同高喝道:“一群蛮夷,又有何难以治理之说?窃以为,解缙此举,分明就是在倾轧同僚!”
朱元璋哦了一声,道:“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就去一趟交趾吧,洪学彬死了,卿去顶上,你要治理的好,咱斩了解缙,你治理不好,就别回来了。”
“咱相信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即日起收拾收拾,早点出发。”
朱元璋已经言语平淡。
只是这话一出,张叔同脸都绿了。
他忙是道:“启奏皇上,臣……臣并非这个意思。”
朱元璋看着他,蹙眉道:“你刚才不是说,交趾不难治理吗?”
啊这……
张叔同朝左右看看,他赫然发现,这群同僚纷纷垂着头,竟是一言不敢发。
朱元璋瞥着他们:“你们还有什么事要奏?”
众人急急道:“臣无话要奏上。”
朱元璋点头,看着张叔同:“爱卿下去吧,明日即刻起程,治理交趾刻不容缓。”
张叔同嘴巴嗫嚅着,可此时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了。
身旁几人的脸色更是古怪。
因为他们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似乎来之前……有人提醒过他们啊!
有人提醒过他们不要胡乱上奏,恐会引火上身啊!
那时候这群高傲的学士们包括张叔同根本不以为意,甚至还怒斥了那小子。
现在……
众人心头一颤,微微瞥着张叔同,赫然发现,张叔同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也在惊愕的和他们对视。
于是这些人的脸色,渐渐开始变的同情和庆幸起来。
幸好……幸好他们刚才没开口啊!
这被调去交趾了,那,那不就等于去送死吗!
大家都是翰林清贵,没事泡着茶,享受着美好的一天,何乐不为?
交趾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谁想去?去了还能回得来?退一万步说,谁想去受这份苦啊!
谨身殿的氛围有些沉默。
朱元璋已经挥手让张叔同等人离去。
出了谨身殿,这群翰林院清贵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
相对于张叔同被调交趾,他们更诧异的事朱怀那善意的提醒。
那时候他们将朱雄英的话当成驴肝肺,现在想起来,无不一阵后怕。
最恼怒和忏悔的应当是张叔同。
他没想到,自己仗义执言,非但没倾轧到解缙,反倒让自己栽了跟头。
是的,他是清流,是翰林清贵,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去交趾那一毛不拔之地。
周围几个翰林清贵们沉默的看了一眼张叔同,想了想,抱拳道:“恭喜张大人,荣升左参议。”
说话间,众人做鸟兽散,谁也不敢继续在这里寻找晦气。
张叔同有些窒息,面颊抽了抽,笑容有些难看,“呵呵,是么?要么本官和皇上建议,让尔等陪我去交趾?”
几人面色纷纷一遍,拱手道:“呵呵,张大人说笑了,那什么,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同去。”
“加老夫。”
“还有我。”
“……”
……
军棋是一件很容易着迷的事。
抵进掌灯时分,方孝孺才准备从刘三吾家告退。
只是很快,刘府的管事焦急走来。
“老爷,张叔同张夫子……被皇上调去交趾了。”
刘三吾到没过多诧异。
只不过方孝孺却猛地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急忙问道:“解缙如何?”
管事平淡的回道:“没听说解老爷有什么事。”
方孝孺脸色一变,沉着脸,一言不发。
当时方孝孺也没将朱雄英,随口的一句话放在心上。
此时竟如遭雷击。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误以为朱雄英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当时朱雄英说的就是那么随意。
给谁听了,都觉得朱雄英是不负责任的提醒。
当时自己也打算去随着张叔同去皇宫仗义执言,索性刘三吾阻止了自己,也索性自己没随他们一起去胡闹!
想及此,他一阵后怕。
刘三吾挥手让管事离去,眨眼看着方孝孺。
方孝孺满腔的话憋在心里,此时院内只有他和刘三吾,他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刘三吾的衣袖。
“刘兄!你好好和本官说说!”
“为什么啊!为什么朱雄英那么随意的一句话,会一语成谶?”
刘三吾捋须,笑容满面的问方孝孺:“方夫子不是一直疑惑那时我为什么阻止你说话?”
方孝孺呆怔了一下,点头道:“对!这也很古怪,你说要等结果出来再和老夫说,现在……究竟怎么回事啊?”
刘三吾面色变的有些郑重,道:“方夫子,老夫将你视为知己,有些话老夫告诉你了,还希望你烂在肚子里。”
方孝孺回以肃穆:“老夫以名誉发誓,绝不乱说!”
读书人的名誉,是他们一辈子守护的东西,这比他们的命还要重要。
刘三吾点头,沉默一下,然后道:“当时你是不是打算问问朱雄英的爷爷,是殿阁哪位学士?”
方孝孺道:“对!不过刘兄你阻止了,何以为?”
刘三吾语不惊人死不休:“因为他爷爷不是殿阁学士,因为他爷爷是咱当朝皇帝!”
嘶!
方孝孺身子忍不住一颤,死死盯着刘三吾,想从刘三吾脸上找出一丝丝说笑的痕迹。
可惜,没有!
朱公子是皇长孙?
最近消失许久的皇长孙,就在自己眼前不成?
这怎么可能!
可……
刘三吾说的那么郑重,一点不似说笑!
方孝孺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
他突然瞪大眼睛,惊呼道:“那,那朱公子又是谁?”
刘三吾淡淡的道:“皇明嫡长孙,太子长子,朱讳雄焕!”
此言一出,方孝孺一屁股瘫软在太师椅上。
他大口喘着气,眼睛瞪的滚圆,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皇长孙……,他他他,他为何隐藏在我等身旁!?”
刘三吾摇头:“这我不知道,皇家之事,岂是我等所能议论。”
“但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皇长孙殿下,便是朱公子!”
呼呼呼!
方孝孺大口喘着气,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眼睛瞪的比鸡蛋还要大,一直在倒吸凉气,心烦意乱,久久镇定不下来!
“那,那为什么朱公子下午的话又一语成谶?”
刘三吾道:“老夫揣摩着,解大绅极有可能是皇孙的嫡脉,而真正治理交趾的人,并不是解大绅,甚至下令杀洪学彬都极有可能……是皇长孙!”
方孝孺随手去抓着一旁桌子上的茶盏,却发现手在微微颤抖,茶盏有些握不住。
“难……难怪。”
“难怪他说的话会一语成谶。”
方孝孺猛地起身,抱拳,给刘三吾行礼:“谢谢刘兄……吾,感激不尽!”
刘三吾摆手:“方兄不必谢我,方兄和旁人不同,是真帮着皇孙的,这是情,皇孙应当都记在心里的。”
“你我二人,指不定会在将来……名扬四海,成就佳话!”
辅佐皇孙,从龙之功,皇孙之师……
方孝孺有些颤栗,道:“吾,明白!”
刘三吾嗯道:“至于皇爷什么时候会真正将皇孙暴漏于人前,老夫断言,应当就在交趾,这是考验皇孙的最后一道关口,那里相当于一个崭新的国家,能治理成什么样子,才真正体现出皇孙治国能力,如果可以,老爷子才能足够放心。”
“方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方孝孺目光晦暗不明,肃穆道:“明白!”
……
另一边。
一匹驿站快马,在汤和府邸停下。
吴千户迈着虎步进入院落,抱拳道:“卑职见过老国公。”
他抬头,看到坐在汤和旁边的朱雄英,陡然愣了愣:“见过朱公子。”
汤和冲朱雄英笑道:“不容易啊,人终于来了。”
朱雄英有些欣喜,道:“是他?”
汤和道:“是啊,是他,你家老爷子给你的大礼,还满意吗?”
朱雄英喜道:“太满意了!”
听着两人打哑谜,吴桢有些迷茫。
朱雄英急忙对吴桢道:“吴千户不要客气了。”
“我已经建议朝廷,让吴千户调去交趾,升任南海交趾海事指挥佥事,不知吴千户怎么想?”
吴桢愣了愣,他不知道眼前这朱公子究竟有什么能量。
但他总觉得朱雄英,有种莫名的威压和气魄,而且吴桢也从不敢将朱雄英的话当成开玩笑。
因为他相信,朱公子言出法行!
他虽是武夫,但也不是莽夫,想在南疆交趾近海建海军,无外乎就是消灭三佛齐和吕松等岛屿的海盗集团。
若是好打,他自然会建议,因为这可让自己树立军功威望。
可他也不能拍着胸脯说,自己能灭掉海盗集团。
若是不行,他就要早点出言劝诫,不能让朱公子在这事上丢脸。
权衡一番,吴桢道:“朱公子如果想灭掉吕宋和三佛齐等海盗集团,看着简单,但去并非是件容易之事。”
“如今沿海,都是防范为主。海盗倭寇来无影去无踪,想要永除后患,非大军不可。但打造战船非一朝一夕之功,训练水军更是年久日长,况且无论是造船还是发兵,都需要钱。”
朱雄英有些欣赏的看着他。
说实话,他就需要这样务实的人,而不是上来就拍胸脯子对自己说‘没问题’。
那是扯淡!
没有一个人敢说,现在大明的海军力量强大到可以远海杀寇。
朱雄英笑着道:“无妨,我并不是要让你立刻就去消灭海盗和倭寇。”
“我让你去南疆沿海,是让你训练一支海上力量。”
“至于钱财,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
“而且交趾的发展,也非一朝一夕,但却不可不未雨绸缪提前规划。”
“以建为主,以训为主,毋需狂妄自大,稳扎稳打是现在南疆的基本发展策略。”
“解大绅在交趾任左参政,一切事,你可与他商议。”
“我只是问问你,可否愿意远去南疆,保家卫国,为我大明在南疆扎一条脊梁,告诉南海外诸国,有你吴桢在,大明寸土不失?!”
吴桢愣住了!
这是他毕生志向!
在东海,强大的大明武将太多,他根本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南疆,不就是他施展抱负之地?
他呆呆的看着朱雄英,抱拳,朗声道:“纵万难,吾往矣!”
“好!”朱雄英大喜。
汤和笑了笑。
有些事,还要他中间斡旋,他对吴桢道:“这两日你就在咱这住下。等着那边的消息,想来就这两天的事。”
吴桢抱拳:“是!”
入夜之后。
天空中繁星点点,月亮也开始朝下弦画去,微弱的星光照耀入夜后寂静的应天城。
朱雄英的书房灯火还亮着。
解缙的卷宗已经递到了他的书桌。
交趾的总财政:一十三万两。
这是抛开一切固定资产和国家债权、债务之后的净额。
朱雄英大跌眼镜。
想过交趾缺钱,没想过这么缺!
总人口:二百三十万又八千余人,其中人口老龄化占比个点,新生婴儿占比个点。男女比例占比7:1。
人口不算多,老龄化和出生率也低,意味着交趾有强大的青壮,支撑着这里发展建设。
其实能理解,因为医疗的落后,那边的人根本支撑不到岁数过五十,几乎一场小病就能带走一个人口。
出生率低,反映出妇产的医疗条件更令人发指。
总国土面积:三十三万平方公里,荒地占比六个点,国土地处沿海,山地少,却能让荒地占比如此之高,这表明农业普及率太低。
解缙送来的每一个数据情况,都能宏观的反应交趾当下的情况,也是让朱怀对千里之外的交趾做出决策的至关因素。
所有的一切,不仅对解缙是个考验,对朱雄英更是一个硕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