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夕阳下。
李清照漫步在街头上。
她的眉头微蹙,眼中带有一抹忧愁,配上那股婉约的气质,与周围的行人格格不入。
沿着外城街道,一路行至内城。
李清照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府邸门前。
门房的管家一眼便认出了她,笑呵呵地说道:“李夫人,可是来寻我家少夫人?”
“嗯。”
李清照点了点头,挤出一抹笑容:“劳烦通报一声。”
“李夫人稍待,老拙这就去。”
招呼一声后,管家迈步走向院中。
不多时,便又折返回来:“李夫人,少夫人和小娘子在小院的厨房。”
“有劳了。”
李清照微微一笑,迈步穿过垂花门,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林晚晴是她在青州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相识已有十载,经常往来,所以她对麻家极为熟悉。
沿着碎石小道,穿过一片片假山水榭,李清照来到后宅小院。
还未等她进去,便听到小院中传来一阵嬉闹声。
“哇!阿娘你放了什么东西,好苦啊!”
“奇怪了,明明没放……好呀,竟敢骗为娘!”
“嘻嘻!”
听着林晚晴母女的嬉闹声,李清照眸中荡起一抹惆怅与羡慕。
她十九岁时嫁给了赵明诚,但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诞下子嗣。
赵明诚也纳过几房小妾,但俱都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随着年岁渐渐增长,赵明诚与李清照也都渐渐绝了这个心思。
如今,丈夫在外为官,与她分离足足五年。
这五年时间,她独自一人住在青州,那种孤独的煎熬,外人根本无法体会。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闺中密友虽也凄苦,丈夫早逝,但却一直有个天真烂漫的女儿陪伴,比自己要好上无数倍。
掩下心头思绪,李清照迈步走进小院。
尽管已经来过很多次,但每次来,她都会忍不住惊叹。
整个小院位于后宅的东南角,位置僻静,院中矗立着一栋精致的阁楼,以及一颗如华盖般郁郁葱葱的槐树。
粗壮的树枝上,垂下两个秋千,随风轻轻摇曳。
院中没有假山水榭,却有大片大片的花圃,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座小院就像一个精美的梳妆台,让人爱不释手。
刚进小院,就见麻舒窈捧着一个陶罐,从厨房中走出。
见到李清照,小丫头双眼一亮,欣喜道:“李姨,快来尝尝我做的蜜沙冰。”
看着麻舒窈那张明眸皓齿,天真烂漫的小脸,李清照只觉心头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姐姐来啦!”
林晚晴也从厨房中走出。
三人说说笑笑,来到槐树下的石桌坐下。
麻舒窈拿起木勺,装了一碗蜜沙冰递给李清照,又给林晚晴装了一碗。
随后,小丫头双手托腮,灵气逼人的大眼睛中满是期待:“阿娘,李姨,尝尝味道如何。”
宋时的食物小吃很是丰富,在这个时期,冷饮已经普及开来。
蜜沙冰便是冷饮的一种,做法与后世的冰沙没甚区别,将冰块研磨成冰沙,倒入牛奶,再加入新鲜的应季水果,最后淋上几勺沙糖与蜂蜜,便成了。
杨万里极为喜爱蜜沙冰,曾为赋诗一首: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销。
李清照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感受着口中甜腻冰霜,她不由笑道:“很是可口。”
“真的?”
得到李清照的夸赞,麻舒窈精致的小脸上顿时荡起一抹笑意。
李清照语气羡慕道:“妹妹真是好福气,有悠悠这样乖巧聪慧,又孝顺的女儿。”
闻言,林晚晴不由摇头失笑:“孝顺?姐姐有所不知,这碗蜜沙冰呀,还是沾了她夫婿的光。这妮子专门给他夫君做的呢,之所以这般殷勤,是指望着我二人帮着试一试口味呢。”
“啊?”
李清照握着勺子的手一滞,面色惊诧道:“悠悠许人了?”
林晚晴点头道:“嗯,许给了韩桢。”
“韩桢?”
李清照面色疑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
可想了好一会儿,也不记得城里有哪家姓韩的书香门第。
见状,林晚晴提醒道:“便是如今益都郡的县长,翁翁拍的板。”
两人十来年的交情了,而且她也知道李清照的性子,不会到处乱说,所以并未隐瞒。
李清照顿时恍然。
麻彦民做这个决定,自有他考量,她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林晚晴主动打破沉默,问道:“姐姐这会儿来,可是有甚么事儿?”
李清照迟疑道:“有件事,想麻烦妹妹帮忙。”
林晚晴柔声道:“姐姐何需如此,你我这么多年姐妹,有话直说便是。”
“今个儿我去驿站寄信,却被告知要出示户籍。在得知我的身份后,驿站的公差却扣下了信,说是官员亲属寄信,需得县长的手谕。妹妹你是知道的,我与夫君分别数年,只能靠书信解相思之苦,约定每隔十日来往一封书信报平安。”
李清照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听闻妹妹家中与县长有些交情,所以想请妹妹帮个忙,请县长通融则个。”
“这……姐姐,若是旁的事儿,妹妹二话不说便应下了。悠悠的夫婿是个甚么身份,伱也清楚……”林晚晴面色为难。
韩桢什么身份,郡城的人心知肚明。
为了防止消息外泄,韩桢第一时间便严格控制了驿站与往来商队。
读书人与官员及亲属寄信,需得通过府衙审查,拿到手谕后,方可寄出。
“妹妹放心,只是寻常书信,绝不会透露城中消息。若妹妹不信,可拿去查看。”
李清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
“姐姐与赵相公的私信,我怎能看。”
林晚晴哭笑不得的推辞开。
一旁的麻舒窈则跃跃欲试,大才女与丈夫之间的私信,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瞪了自家女儿一眼,林晚晴沉吟道:“不如这样,悠悠稍后要去给她夫君送蜜沙冰,让她顺带着问一问。”
李清照感激道:“不管成与不成,都多谢妹妹与悠悠。”
“李姨不用客气。”
麻舒窈摆摆手,而后说道:“阿娘,我去了。若是时间久了,冰沙融了就不好吃了。”
“去罢。”
林晚晴摆摆手。
闻言,麻舒窈将陶罐放在食盒中,随后带着小丫鬟匆匆出了小院。
目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李清照轻声道:“看样子,悠悠对这门亲事很是钟意。”
林晚晴轻笑道:“这样最好不过。”
对古时女子而言,能许给自己的钟意的男子,实在是一种幸运。
……
……
待到忙完一天的公务,大堂外的天气已经渐晚。
韩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交代几句后,便骑上战马回到府邸。
韩桢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仆役,管家立刻迎上前。
“阿郎,夫人来府上了。”
夫人?
韩桢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轻轻嗯了一声,他迈步走进大门。
穿过垂花门,便见麻舒窈端坐在大厅里,正悠闲的品着茶。
见到韩桢回来,小丫头立刻站起身,柔柔地唤了一声:“夫君。”
韩桢笑问道:“怎地过来了?”
“奴做些了蜜沙冰,送与夫君尝尝,解一解乏儿。”
麻舒窈说着,打开桌上的食盒,将陶罐取出来。
又取出木勺和小碗,贴心的帮韩桢装了一碗。
此时,冰沙已开始融化,麻舒窈叮嘱道:“夫君快些吃罢,等冰沙融完了,味道就不好了。”
“好!”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坐下后,拿起勺子开始品尝。
秋老虎的余威还在,这个时候来一碗冰凉酸甜的冰沙,别提有多舒爽了。
味道与后世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水果种类太少。
一碗冰沙下肚,韩桢长出一口气,问道:“你做的?”
麻舒窈柔声道:“不知是否合夫君的口味。”
“味道不错。”
韩桢夸赞一句。
闻言,麻舒窈那双灵动的眸子,立刻荡起一抹笑意。
这还是韩桢来到大宋,吃的第一份冰沙。
一时间竟被勾起了馋虫,又舀了一碗,慢慢品尝。
这时,麻舒窈开口道:“夫君,方才李姨上门,说有件事想让奴家帮忙。”
此话一出,韩桢立刻明白,这是有事求到自己头上了。
人情社会,这种事情是没法避免的。
既然拿了麻家三千万贯嫁妆,外加一个粉嫩的小妾,那必然是要承担一些责任。
念及此处,韩桢问道:“哪个李姨?”
麻舒窈介绍道:“李姨大名叫清照,其夫婿如今在登州任知州。”
李清照?
韩桢有些意外,好奇道:“李清照和你们麻家关系很要好么?”
见他神色如常,麻舒窈这才解释道:“李姨是娘亲的闺中好友,十多年的交情了。”
没想到自己的岳母,竟还是李清照的好友。
前世自己上学时,还背过李清照的词。
韩桢语气随意道:“她有何事?”
“李姨与赵相公分别许多年了,两人曾约定好每隔十日,便互寄书信,既是报平安,也能解相思之苦。今个儿去寄信时,却被驿站的公差拒收,所以请奴来问一问,能否通融。”
麻舒窈简单叙述了一遍,而后正色道:“夫君当以大事为重,若不方便,直接拒绝便是。李姨并非不通清理之人,不会因此事恶了奴与娘亲。”
这番贴心的模样,让韩桢心头微动。
还别说,小丫头小归小,但却极讨人喜欢。
“此事不算难办,让她将书信送与府衙,自会有人审查,审查无误,便能正常寄出。”
有些事情能通融,有些则不能。
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乃是莱州知州,谁知道她会不会在信中谈及自己。
一旦泄密,自己奇袭西军的计划就有可能会打水漂。
这个风险,他自然不能冒。
麻舒窈乖巧地应道:“奴家回去后便告知李姨。”
眼见天色渐黑,韩桢问道:“可用过饭了?”
“还没呢。”
麻舒窈摇摇头。
韩桢吩咐道:“用过饭再回去罢。”
“嗯。”
麻舒窈落落大方地应下。
其实她也想与韩桢多待一会儿。
对自家这个夫君,她可是好奇的紧呢。
不多时,丫鬟们端着菜肴上了桌,随后又将大厅的蜡烛点燃。
一共就三盘菜,荤菜仅有一道葱炒牛肉,外加两盘清炒时蔬。
韩桢说道:“平日就我一个人用餐,所以菜式不多,今日不知你要来,有些寒酸了。”
麻舒窈善解人意道:“奴平时吃的清淡,三个菜刚刚好哩。”
“吃饭罢。”
韩桢微微一笑,招呼道。
到底是高门大户培养的嫡女,用餐的礼仪与动作,无可挑剔,甚至还带有一丝美感。
见她只吃时蔬,韩桢夹起一片牛肉放入她的碗中,叮嘱道:“平日多吃些肉和鸡子,莫要只吃蔬菜。”
嗯,多吃点肉,养肥了才好下手。
“奴听夫君的。”
麻舒窈柔声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