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板楯山中。
有一简陋城寨矗立其中。
这个木制城寨简陋得令人震惊。
城墙是用粗糙的树干和石块垒成的,不平整、不牢固。
无数根倒竖着的木棍作为支撑,构成了低矮的看门塔。
每当寨外有人过来,守卫就会爬上去透过密林观察,如果是敌人,他们会按下拉的绳子,让城门关闭。
城门用的是几块沉重的木头,每次开启都需要多个人一起拉扯。
那些木质建筑更是简陋,都是由树木和黑藤搭成的。每根柱子都有许多不同的形态,有的歪七扭八,有的细如青竹,几乎无法抵抗风雨。
屋子内部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息,墙壁上的土块看起来像是随时掉下来的样子。
而在城寨中最豪华的屋舍里面,身着板楯蛮服饰的賨邑侯板楯侯撕扯着炙烤好的羊腿,目光清冷的看着这上前来的信使。
“你们汉人狡诈无比,会这么好?”
板楯侯身着厚重的毛皮衣,头戴兽骨头盔,手持巨大的短斧,气势非凡。
一只烤好的羊腿插在他手中,他不顾鲜血和油脂在手上乱涂乱抹。他的双眼炯炯有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他不断低头啃咬着羊腿,鲜肉润泽的肉汁顺着他的胡须流下,显得极为狰狞。
然而这狰狞的模样,并没有吓到前来出使的使者。
他乃是讲武堂出身,什么场面没有见到过?
“我家殿下一言九鼎,一个精壮賨人送到阆中,便给五千钱,一个賨人老弱女眷送到阆中,便给一千钱。这是定金。”
汉人使者将身后的一个大箱子打开,里面亮闪闪的,都是五铢钱。
板楯侯也是识货的人,当即认出,这就是蜀地的值五百钱。
汉国的值五百钱,比江东,比魏国的钱币要值钱的多。
在来往商贾的交流之中,板楯侯心中已经是有这种印象了。
至于原因。
也非常简单。
在商盟兴起之后,刘禅已经是将蜀锦,将琉璃,将美瓷,将香水,将商盟中一系列的产品,都和汉国值五百钱挂钩。
你要来买我商盟的产品,必须要用大汉的直五百钱来交易。
如此规定一下去,有货物作为锚定物,这大汉的直五百钱,能不坚挺吗?
甚至一度到了江东、魏国境内,都是用大汉的值五百钱,而不用江东、魏国货币的程度。
这就是刘禅的经济战!
我只需要花费些许铜材,便能掠夺天下财富!
当然
这还有可操作性的空间,便等他解决巴地之后,再来深耕细节。
“这一大箱子,有多少钱?”
汉人使者轻轻一笑,说道:“一个箱子里面有一百万钱,现在送了三箱值百钱过来,这是定金。”
使者深深的看着板楯侯有些被震惊的脸庞,笑着说道:“不知道邑侯考虑得如何了?”
这似乎.
不是汉人来骗他的。
毕竟这金灿灿的钱财,已经是送到他寨中来了。
一个精壮賨人男丁五千钱,一个賨人老弱女眷一千钱。
以前哪里有这么好赚的生意?
他当即点头,用力将手上的羊腿砸在地上,吼道:“既然你们汉人如此有诚意,那么这个买卖,我板楯部落做了!”
说着,当即招呼手下部众,啸聚之下,居然有数百人,各个身穿藤甲,手握木盾,倒是战力不俗。
“板楯山周遭,有两个部落,便用他们,来换取我板楯部落的富贵!”
賨人之间也是时常攻伐的。
当生存空间受到挤压,或是祭祀需要祭品的时候,常常便会在内部爆发战争。
只不过之前的战争,不会赶尽杀绝。
而这一次,板楯侯决定要将其连根拔起了。
这多一个人,便是多几千钱!
汉人的钱币,可以换来美酒,换来美衣裳,换来美器物,好处多着咧!
汉人使者看着板楯侯带着人走出木寨,他脸上也是露出笑容来了。
蛮夷便是蛮夷,只会看眼前的利益。
再看这简陋的城寨,与成都高大的城池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不过,城寨虽差,但这大好河山,倒是不差。
城寨外的一片原始森林呈现出翠绿色,各种各样的树木随意生长,鸟儿在那里盘旋,发出欢快的声音。
时而有野猪在草丛中出没,时而有猴子在树上跳跃。
城寨旁边有一条小河流经,水清见底,河边的野花和三叶草散发出清新的芳香。
这个简陋的蛮族木制城寨好像是在这片美景中突然涌现出来,不伦不类。
如此好地方,合该归我汉人所有!
而似在板楯山上发生的事情,在阆中的四面,同时发生着。
面对着刘禅的糖衣炮弹,以及那非常容易完成的交易,这些賨人大部落的賨邑侯们彻底的坐不住了。
一个个举起手上的屠刀,那屠刀,毫不客气的朝着自己同族身上砍去。
冰冷的绳索,套在这些战败了的,投降了的奴隶手上,在他们忿怒与不解之中,送到阆中,当面换取一箱子又一箱子的值百钱。
在这些大部落的賨人眼中,小部落的賨人,能是自己人吗?
不是!
他们根本不配!
清剿了小部落,获得了更多打猎的空间,也得到了汉人们无数值百钱。
这个买卖,实在是值了!
有賨邑侯直接在阆中用值百钱买东西。
一件上好的美衣裳,三万钱!
一樽琉璃器物,十万钱!
一瓶美瓷,十万钱!
一瓶香水,五万钱!
一副五石散,一万钱!
没错,只要是商盟能卖的,在阆中都能买到。
在刘禅特意操作下,五石散的价格非常低,然后让卖货的商贾们向这些板楯蛮推销五石散。
只要上瘾了,对于汉人而言,这又是一桩好生意了。
让賨人这个善战的族群没落下去,无疑是给他安一些不为人知的爱好。
像是崇佛,灭其戾气。
像是五石散,断其民族脊梁。
这些,都是刘禅接下来要研究。
巴郡病夫?
这四个字,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当然
刘禅没有忘记他此计的根本,那便是賨人卫!
那些被灭了族,变成俘虏的小部落賨人,在闻言可以报仇雪恨之后,一个个争先着加入賨人卫。
而作为賨人卫军使的王平,趁机再将三本书拿出来,对着那些红着眼睛的賨人卫说道:
“入了賨人卫,便要知晓尔等的使命是什么!你们身上,背负着賨人的未来,想知道为何你们会被欺压,被族灭?想要报仇雪恨?想要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此话一出,便瞬间在下面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賨人奴隶们纷纷大吼:
“我们要报仇雪恨!”
“板楯部落不讲武德,杀我全家,我要报仇!”
“俺们要报仇,俺们要做人上人!”
见气氛已经起来了之后,王平说道:“这三本书,会告诉你们人世间所有的道理,知晓这三本书的道理,便是忠诚的賨人卫!”
王平简单的将賨人卫的待遇说给了这些人听。
“凡是入賨人卫者,便为上賨人,上賨人乃賨人勋贵,可随意奴役下賨人。入了賨人卫,每月都有五百钱俸禄,杀敌立功者,额外有恩赏。若是在将来能立下大功,未尝不可成为賨邑君,賨邑侯!”
有地位。
有俸禄。
有前途。
光是这三个方面,便让下手的那些賨人奴隶呼吸急促了。
“只是尔等,要彻底的领会这三本书的精神,才会成为真正的賨人卫,才能成为真正的賨人卫。”
王平当即将在场的千余賨人奴隶打散编队,在这支新生的賨人卫中,安插汉人什长,百夫长,曲尉,校尉。
再配上随军夫子,新生的賨人卫,一千二百人,便已经初具规模了。
“接下来的十日,本将军将对你们进行考核,合格的,进入賨人卫,能够报仇雪恨,成为賨人部落中的人上人,成为賨邑君,賨邑侯,也不是不可能。
但.”
王平的眼神清冷,语气更是充满杀气。
“若是完不成考核,你便是一个没有用的人,那就别谈报仇了,好好的当你的奴隶去!是要报仇雪恨,成为人上人;还是成为一个低贱的奴隶,便全在你们接下来的十日里面!”
王平相信,有着灭族的大恨在,有着对成为人上人的渴望在,这支賨人卫,要练出来,还是比较简单的。
毕竟
在这十日内,他要的不是战斗力,而是忠诚!
对汉人的忠诚,对殿下的忠诚!
在这段话说完之后,训练开始。
训练的名目有很多。
队列训练:简单的军阵变化,行军阵型等。
感恩教育:知晓现在的生活是谁给的?那当然是伟大的太子刘禅了!背诵《太子言行录》,凡是殿下说的话,都是至理名言,要一生用行动去践行。凡是殿下说的话,都是正确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爱汉教育:学习《汉巴一家亲》,知晓从天地初开的时候,汉人与巴人原本是同源,都是有共同祖先的,只是因为地域分化,从而有了汉人与巴人。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巴人,没有什么賨人,大家都是汉人,汉人爱汉,那太合理了。
仇恨教育:为何賨人现在的境地如此,小部落的賨人日子如此艰苦,甚至到了活不下去的境地?学习《打倒賨人反对派》,便能知晓其中原因。
一套组合拳下来,便是仇恨汉人的賨人,在学习了这么多皇汉知识之后,也该迷糊了。
更不用说这些人身具深仇大恨,就像是一堆干柴,被刘禅一点就照。
三日一小考。
十日一大考。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只有二十多人没有通过考核,剩下来的一千二百余人,都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整备。
最起码这些賨人士卒知晓自己的将官是谁了,会简单的军阵队列了。
“既然如此,那么今夜,便给你们报仇!”
这报仇的第一站,便是板楯山中的板楯蛮。
是夜。
月明星稀。
山林中的夏夜并不安静,相反的,还有些喧闹。
吱吱呀呀的虫鸣不绝于耳。
而在这个喧闹的夏夜中,王平身穿甲胄,手握环首刀,已经是悄悄摸上城寨了。
賨人并没有值守的习惯。
尤其是在周遭的賨人小部落都被铲除之后,夜间就更没有必要值守了。
是故当王平摸上简陋木寨的时候,愣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有城寨却不值守,取死之道也!”
王平啐了一口唾沫,当即按着情报,将手下賨人分成三份,朝着不同方向而去。
他领着数十人,直冲冲的闯入板楯侯的居所。
没有任何意外,对于毫不设防的板楯部落来说,今夜的偷袭,可以用屠杀来形容。
那些被板楯侯搞得家破人亡的賨人卫,一个个双目赤红,见人就砍。
在清晨的时候,清理收获之时,愣是没剩下几个賨人奴隶。
接下来的几日,四面的賨人大部落都被血洗一通,整个阆中方圆二十里内,居然没有成规模的賨人部落了。
而见了血的賨人卫,在大仇得报之后,又享受了欺压同族的快感之后,便成为刘禅手上更锋利的弯刀了。
“以七姓夷王度夷的名义,给汉昌到宕渠之间的大部落派去信使,一如原来,一个賨人精壮五千钱,一个賨人老弱女眷一千钱!”
一千賨人卫,远远达不到刘禅的期望。
这賨人卫,至少有万人才行!
“殿下,这在阆中賨人部落中用的招式,在其他地方用了,他们可会警惕?”
刘禅笑道:“賨人部落之间交流较少,互相都是敌对关系,消息没有那么容易传播,最起码,在一个月内,这一招还是可以用的,到了不能用的时候,再换一招便是了。”
费祎得令之后,当即派遣信使,朝着汉昌到宕渠一线的賨人侯部落发出度夷的王令。
接下来,便只需要再重复之前的操作,便是可以了。
之后的半个月,巴郡中腥风血雨,便是宕渠中的七姓夷王龚夷都心惊肉跳起来了。
“汉人不讲武德,以賨人杀賨人,听闻他手上的賨人卫,各个嗜血好战,杀起賨人来说,丝毫不手软,如今已经有四千人的规模了。”
龚夷手下虽然有万人大军,但这万人大军的质量,作为夷王的他来说那是心知肚明的。
其中能战的,或许只有三千。
就这三千,若是和汉人正规军碰上了,那也绝对是惨败的下场。
比之那些嗜血的賨人卫,或许都不是对手。
“当初若是将那度夷杀了,就没有那么多祸事了。”
若是汉人招賨人卫,对賨人行杀戮之举,賨人内部必定会反抗。
毕竟这是汉人与賨人之间的战争,所有賨人都不会坐视不理。
然而.
汉人打的是七姓夷王度夷的旗号,原本的汉人与賨人之间的战争,变成了賨人内部七姓夷王的战争。
他龚夷,自然无法将所有的賨人凝聚成团。
“不然.跑了?”
这宕渠,龚夷是越呆,越觉得危险,生怕自己的头颅下一秒会被摘下一般。
不如遁入山林之中,等过个几年,风头过去了,再回来?
越想,七姓夷王龚夷心中便越心动。
“只是廪君蛮已经将势力范围伸到巴地来了,我若是一走,怕这巴地都要给廪君蛮拿去了。”
板楯蛮与廪君蛮是世仇。
廪君蛮如今在当代廪君巴图鲁的带领下,已经日渐强盛,原本其主要势力范围是在南郡山地之中的,如今已经是将手伸到巴郡来了。
龚夷之前率兵与廪君蛮打过一阵,都是输多赢少。
那新任廪君很是有本事,将南郡巴郡的廪君蛮都整合起来了,虽然廪君蛮人数不如賨人,但凝聚起来的廪君蛮的实力,却比现在散沙一盘的賨人要强得多。
“夷王何惧之有?我有一计,可让你保住权势,甚至成为那賨人共主!”
在木寨大帐之中,却有一中年文士扶须哈哈一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来曹丕身边的红人司马懿。(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