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办公室里兵荒马乱。
屈院长原本还在流泪,被秦淮的推门而入吓得眼泪都干了,手忙脚乱的想要给屈静带上手套。刚拿起手套又觉得当务之急是把袖子卷下来。
一着急用力过大,屈院长按到了屈静手上的纱布,痛得屈静手一缩,屈院长吓得连忙松手。
一通操作下来,屈院长最后手上拿着织到一半的彩色毛线手套,整个人往前一站,试图把屈静挡在身后。
和屈院长着急忙慌的干这干那,一会儿恨不得长出8只手,一会儿恨不得自己身高2米2,体重280,能像一堵墙似的把屈静死死挡在身后不同,屈静没有反应。
她在秦淮进来的那一刻,下意识把手往身后一缩,发现秦淮的视线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根本遮盖不了后,就认命地垂着头把手收了回来。
而秦淮,发挥出了他此生最优秀的演技。
秦淮装作真的是进来找屈院长误入的模样,先是略显震惊,但是掩饰的很好的没有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看了一眼屈静的手臂,然后迅速挪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淡定自若地等屈院长演完刚才那一套,缓缓开口。
“屈院长,我们那边材料都备好了,就等孩子们过来一起包包子了,我过来找你顺便拿一下文件。”
秦淮说的每一个字都拖得很长,听上去像是深思熟虑后的谨慎发言。
屈院长见秦淮愿意装傻,长舒一口气,有些担心地看了屈静一眼,迟疑了几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去叫孩子们,文件等小秦你走的时候我再拿给你,免得把文件袋弄脏了。”
“静静…你帮我招呼一下小秦,去…去…去给他倒杯茶……不是,是…是…是,我去叫人,你帮忙招呼一下。”
然后屈院长就走了。
脚下生风,头也不回的走了,仿佛怕自己迟疑一秒就走不出这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就剩屈静和秦淮两个人。
秦淮知道,考验好感度的时候到了。
他相信屈静这段时间的江米年糕、枣泥山药糕、陈皮茶没有白吃,和大爷们的嗑也没有白唠。
屈静没有说话,也没有遮挡手臂,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办公室里,空气都沉默了,死一般的寂静。
“明天来食堂吗?”秦淮主动开口问,“我做枣泥山药馅的江米年糕,不过你可能要晚点来,等我回去做年糕,明天的年糕估计要等到早上**点钟才能吃。”
“而且我明天早上大概率会起不来,晚点上班。”
屈静抬头,想看秦淮是故作镇定转移话题还是真的很轻松。她看着秦淮的表情,看了足足一两分钟,嘴唇颤抖着问:
“你不觉得很吓人吗?”
“挺吓人的。”秦淮点头。
屈静终于释然般的松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让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更加惨白。
“我根本就没有紫外线过敏。”
秦淮道:“能猜出来,而且我早就猜出来了。”
屈静给秦淮倒了一杯水,示意秦淮坐下,缓缓摘下另一只手的手套,把袖子挽起露出皮肤。
同样布满疤痕,新伤叠旧伤的手。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屈静说,“具体是哪天已经不记得了,我就记得是小学有一次考试数学没有考到满分,我非常生气,非常难过,非常恨自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难过,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觉,偷偷跑到了厨房,拿刀在手臂上划了一条好深的口子,血流了一地。”
“等我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流了很多血了,我一边擦地手上血一边往下滴,知道瞒不住我就去找了屈院长。”
“她带我去小诊所包扎了伤口,还给我买了糖想让我开心一点,但是根本没有用。从那以后,当我考试成绩不理想,写作业的时候写不出来,或者感觉自己学习的时候学不进去,我就会想到那天刀刺进我胳膊时的感觉。”
“很痛,但是痛让我清醒,让我快乐,让我平静。”
“我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很多时候我感觉拿刀的时候自己是没有意识的,那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手上已经全都是血了。”
“一开始屈院长还带我去小诊所,后面她都不敢带我去诊所,她自己买了医疗箱学包扎。”
“她不懂什么是心理疾病,她以为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她给我买糖果,买蛋糕,买娃娃,买新衣服,她给我织了很多手套,买了很多长袖,帮我盖住身上的伤口。打电话骗老师告诉老师我不能晒太阳,不用上体育课。”
“但是还是被人看到了,有一次下课的时候我手套没有戴好被同学看到了我手上的疤,吓了他一跳。老师知道了以为我在福利院受到了虐待,报警。”
“那个时候我已经读初中了,警察告诉屈院长我可能是有心理问题,屈院长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有用吗?”秦淮问。
屈静摇摇头:“开了药,很多药每天都吃,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说不清楚,初中的时候同学说我是怪物,后面我转学了。”
屈静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疤:“我很高兴秦淮你…和红姐、罗先生一起那么关心我,愿意和我做朋友。这段时间我的情绪一直非常稳定,很久没有再自残了。”
“我以为我好了。”
“可是前几天我门诊的时候见到了一个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他孙女明明已经上大学,可是在他的记忆里孙女还是个初中生,每天下午都打电话给儿子让他去接孙女放学。”
“他之前不是在我们医院治疗的,是他儿子觉得病人太烦了特意挂的我的门诊,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他父亲好点。”
“我无能为力。”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我非常烦躁,我看着电脑上的论文文献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我憎恨自己的无能,憎恨自己的无用,憎恨我明明主攻的是这个方向可是我却治不好任何一个病人,只能控制疾病发展。”
“等到我开始觉得舒服了一点的时候,胳膊又成了这个样子。”
屈静看着秦淮:“可能我同学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怪物。”
秦淮只能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能怎么说呢?他知道屈静之所以会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她的执念。
她不记得之前的记忆已经忘却这么做的原因,可是她的身体和意识,或者说作为一个精怪自救的本能,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自己让她自救。
但就如陈惠红说的,当局者迷,就算他这么说,屈静也不会信。
秦淮拿起桌上的手套递给屈静。
“去包包子吧,福利院的孩子应该都已经在干活了,我们两个也不能偷懒。”
屈静挤出一个笑:“谢谢。”
“你会告诉红姐和罗先生吗?”屈静问。
“你希望我告诉他们吗?”秦淮反问。
屈静想了想,点头:“说吧,罗先生那么聪明,你在他面前说谎骗不了他的。”
“而且如果屈妈妈知道我的朋友们都知道了我的秘密还不介意,她心里应该会高兴一点。”
“她这些年一直很自责,觉得是她没有第一时间带我去看心理医生耽误了我,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我不想让她更难过。”
屈静带上手套,放下袖子,戴上口罩,恢复之前的打扮。
“走吧,去包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