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罗君在蜀地的生活和在沪上没有任何区别,不出门,不社交,每天就是往沙发上一坐开始。
秦淮跟着罗君一起看了一下午,发现家长里短的八卦狗血少了,不服就干的修仙武侠多了。
对于这些不同种类的,罗君一视同仁,全都看,看到最新连载就去书房写信。已经写好,攒着一起寄出去的信足足有一尺厚,能看出来就算不能实时追连载更新,也不妨碍罗君发表评论。
延迟评论也是评论。
相较于罗君的婚前婚后没有什么区别的宅男生活,柳桃的结婚生活就很丰富了。
罗君家没有请佣人专门打扫房间,日常清洁的活都由柳桃承担。不过罗君家里也没有什么摆件和家具,基本上都是报纸和装书的柜子,秦淮有理由怀疑他们家没有佣人是怕佣人弄乱罗君的宝贝报纸。
客厅里所有的报纸都是按照报社的种类和日期依次摆放的,为了防止报纸发霉,柳桃定期就要把报纸放到院子里晒。
今天不是晒报纸的日子,但是秦淮听柳桃和外面的小孩说,让他明天多找几个孩子一起过来晒报纸。
不晒报纸的日子,柳桃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听。
柳桃不识字,只认得数字和日期。不知道是谁天才般的主意,居然请了一个女学生每天下午来家里给柳桃念,念的还是张恨水的。
与屋内的简单装修和因为报纸过多而造成的凌乱不同,屋外柳桃每天听书的小院俨然另一番景象。
地上铺了大块的青石板,院子里搭了架子,藤蔓上爬着牵牛花和丝瓜。除此之外,院子里还养了许多郁郁葱葱秦淮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有一张可以喝茶的小桌,小桌边支了椅子。
这样的院子,让秦落过来打卡拍照,配的字应该是:得空饮茶,岁月静好。
遗憾的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小院和岁月静好扯不上任何关系,她甚至有一点嘈杂。
一到下午念书的时候,小院里全是人。有孩子,有姑娘,有女眷,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看着都不是很富裕。
条件好一点的穿棉布,差的穿麻布,每个人的衣服都是浆洗到褪色,有些破烂需要缝补。不过也不是没有优点,这些人看上去都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特意梳洗换上干净衣服过来的。
念书的女学生声音非常轻柔,咬字清晰,可能是为了让柳桃能听懂,说的话很像是本地方言和吴侬软语的结合,同时又能依稀听出来似乎是普通话。
柳桃接受是很良好,旁听的听着就很吃力了。秦淮经常能看到听书群众听着听着就露出茫然的神色,等女学生一段讲完喝水休息的时候才叽叽喳喳的用方言互相交流,询问其他人有没有听懂刚刚讲的是什么。
虽然听不太懂,但并不妨碍大家听得很开心。
这种感觉秦淮懂,院子里的这个听书就像是柳桃自费买了全村唯一一台电视机,乡亲们可能不一定能看懂电视剧里播的是什么,但是并不妨碍大家爱看。
待天色开始微微变暗,听书活动就结束了。
蹭听的听众们七嘴八舌地用怪腔怪调的本地话加吴侬软语的结合向柳桃表示感谢,书是罗君买的,人是罗君请的,她们是空手来的连礼都没带,只能带两句吉祥话了。
毕竟这年头书贵,一本的价钱足够穷人家生活一两个月,请人读书也是一笔巨额开支,一般人家还真享受不起这么昂贵的娱乐活动。
蹭听的人都散了,读书的女学生还在院子里站着的,柳桃进屋给女学生拿钱,进去的时候发现罗君没在看报纸,在吃中午吃剩的面果儿。
“是不是今天人太多吵到你了?”柳桃问,“如果吵到你了,我明天就不让她们来了。”
“没有。”罗君淡淡地道,有些惆怅,“看完了。”
柳桃扑哧一笑:“你看书真快,我听一本书要一个月的时间。那么多报纸,你几天就看完了。”
说着,柳桃从钱夹里拿出两张钱,往外走:“我去给张小姐结钱,结完钱我们就去江师傅那里吃晚饭,食材我已经让梁叔买了送过去。”
罗君微微点头。
柳桃拿着钱,快步走到院子,把钱递给张小姐。张小姐接过钱,看了一眼,把钱叠起来放进荷包里,又把荷包贴身放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罗太太,念完这本书,我恐怕就不能再给您念书了。”张小姐道。
柳桃有些惊讶:“为什么?是钱太少吗?我打听过,我给的价格很合理,你这个薪水都有女校教书先生的一半了。”
张小姐连连摇头:“不是薪水的问题,您和罗先生都很慷慨,愿意给我这份工作,很体面,也很轻松。是我的问题,我父亲生意失败欠了一大笔印子钱,我两个月后就要嫁去中原给那边的一个富户当三姨太了,没有机会再给您念了。”
柳桃沉默了一下,问:“你未来相公,今年…”
“四十有七。”
柳桃只能微微叹息,想了想,把自己右耳上的宝石耳坠取了下来,递给张小姐。
“按照里写的,这种时候我应该把送给你。但是是我先生买的,我身上的首饰也都是我先生送我的,只有这个耳坠,是我出嫁的时候我们戏班的班主为了给我撑场面给我买的,因为太贵只买得起一只,另一只还是我先生送给我的。”
“我是唱戏出身的下九流,一辈子都被人瞧不起。哪怕和我先生结婚,他娶我当了正妻,在一起打麻将看戏的太太们依旧瞧不起我。”
“之前在沪上的时候,我先生也给我请过别的念的女学生。她们有的想当我先生的姨太,有的家里想和我先生做生意,有的嫌弃我粗鄙听的书没涵养,有的教我要去追求什么自由民主,还有的劝我离婚,但是没有人像你一样会在我听不懂剧情的时候停下来跟我讲一遍。”
“你和我先生一样都是文化人,而且从来没有瞧不起我。”
“班主把这个耳坠送给我的时候,祝我一辈子平安不要被赶出来,就算赶出来也能有个首饰卖钱不至于饿死。”
“我把这个耳坠送给你,也祝你一辈子平安。”
张小姐沉默地接过耳坠,小声道:“谢谢您。”
“您会一辈子平安的。”
张小姐离开了。
柳桃想回屋叫罗君,发现罗君已经站在门口,笑着摸了摸空空的耳垂:“我把耳坠送给张小姐了。”
“再买一个就是。”罗君不以为然地道,“是不是要找一个新的念的人了?”
柳桃点头。
“那就再找一个,这次找个结婚了的,事少。”
“还有下次别买那个胡萝卜,难吃死了,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我听陈医生说吃胡萝卜对眼睛好,明目。”
“想明目吃鸪,比吃胡萝卜的效果好多了。”
“鸪是什么?”
“習鸟,山海经里的一种鸟。形状像乌鸦,长着白色的斑纹,没什么用的鸟。”
秦淮:……
不是,你这骂骂草木精怪就算了,怎么连同类都骂?还推荐上食谱。
“有卖吗?”柳桃不太了解山海经,以为是一本菜谱,“要不我让梁叔去找找,买一只给你炖汤?”
罗君:……
“不用。”罗君僵硬地道,“我吃胡萝卜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