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夜闻声
将诸事放下,罗南翻身到床上,脱得只剩一件裤衩,调匀呼吸,做起晚课。半小时的呼吸导引之后,他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可身心状态已经恢复到巅峰,目窍心灯的火焰,则始终在脑宫中闪耀。
罗南心意微动,心灯摇曳,将熹微光芒,透入五脏六腑。
修馆主曾言,目窍修行小成之后,性光内视,便如日月照临山川,纵不能真正洞彻生机妙诣,无所遗漏,却也可以穿云破雾,显形生烟。
此时在罗南内视灵光之下,五脏六腑之结构,有块垒之形,如高崖深谷,乱石崔嵬,错落布局,轮廓依稀。他不管这些,只以心神合于目光之中,日月轮转下照,定在腰脊命门之处,烧炼精元,渐注入会阴海底,待阳气满盈,自然上涌,浸入脏腑。
这一下,直如水洒火岩,元气哧哧,蒸腾滚沸,似彩云翻卷,形变万端。
罗南乍一烧炼精元,便有如此征兆,一惊之后,就是喜悦:“烧炼丹炉,烟气满山。炼精化气的功夫做到这里,已经快到极至了,下步就是摩顶昆仑,再开福田……怪不得连馆主也说,要先等洪流倾泄,连冲关溢之后,再做判断,这火候充足,分明就在今天了!”
要知罗南原本形神结构失衡,内外不通,不得已用全身元气,供养目窍,形成一部身轮,这才有机会借助神轮巍然浩瀚之力,加以磋磨转注,其实是担了不小的风险。若没有领悟耦合之法,说不得还得折腾数月,甚至要做一些强化手术,才能保住那脆弱的平衡。
可世间之事,物极必反,当罗南接受了母亲的福泽,领悟耦合之法,跨过最艰难的关口,危机转化,相应的得益也就更大。
寻常人修炼内炼法全仗水磨功夫,若要达到“烧炼丹炉,云气满山”的层次,七七、八八、九九,乃至百日、一年、三载,都有可能。
可在罗南这时在,“格式论”势能实在太大,冰川汪洋高悬,就算只转注些许,再有干涉损耗,仍然是勇猛精进。自从目窍心灯小成,破开精神干涉物质的界限,至今短短七日,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只转过几个念头的功夫,在他胸腹中部,云气汇结,分染五色,特别是肝胆位置,青气毫芒,最为浓郁。
按照东方古典理论,单纯目窍,便如泉眼,其源在下。所谓“表里肝胆,开窍在目,其华在爪,其充在筋”,罗南目窍成就,不只是头中额前多出一窍,而是打开了一整套肝脏机理系统。其机理影响遍及全身,涉及肝、胆、眼睛、指爪,筋膜等,看似跳跃,其实都是一气贯穿,也正是修馆主所说“身是山峦,密植厚壤;气若流水,曲折流转”之意。
“我那目窍水库,终于通了源头,成了活水!”
早先罗南竭尽一身元气,开通目窍,勉力承接神轮的恐怖压力。那冰山汪洋持续转注灵魂力量,单纯的目窍,只算是个水库池子,承载力有限,就算有耦合法作用,连番冲击之下,使得他瞳孔冰裂,电光常存。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目窍通了肝胆气血,又可转及全身筋膜,由此再疏泄开去,包括脏腑、肌肉、骨骼、皮毛,都可次第消化,承载力为之剧增,真正化为“身轮”,常转不休。
如此可谓内通外达,苦尽甘来,单只是神轮反哺之力,也够他好好消受一阵。
如今正是午夜,肝气行时。惊喜情绪过后,罗南按下雀跃之意,定住心神,愈发仔细调节疏导,欲竟全功。
这一次用功,转眼就是两个多小时过去,待肝胆阴阳自发调理心火肾水,一气流转之际,罗南自然醒来。
睁开眼睛,心念微动,自有应机感应,他便知道,此时大约是凌晨3点多。如今他精气满溢,神思健爽,不适合再睡觉,可这也不是他常规作息节奏,正琢磨该做什么事情,心头又是一动。
附近有人说话,还提到了他的名字。
以罗南精神感应的水准,有心之下,直径数公里范围的生灵信息,都可窥见。只是这些信息太过复杂,也有催长灵魂力量的效果,平添负担,所以罗南平日里只将精神感应半径保持在十米左右,大多数时间还在“待机”状态,只对恶念凶意等危机起反应。
但或许是修行刚有精进的缘故,精神感应的敏感度大幅提升,呈现的方式也与之前颇有不同。
他的心神便如一片平湖,映出数颗星辰,似乎是遥远星空的倒影。随即相应信息拼接转化,构成更为具象的人影,包括他们交流的言语,都在心湖映现。
唔,是姑父姑母……也对,还能是谁呢?
两位长辈在他们的卧室里,并排靠在床头,低语交流。看得出来,他们晚上根本没睡,一直交流到现在。
罗南虽有不可思议的精神感应能力,平日里却还不至于听人墙角。只是听到自己的名字,晚上又办了那种蠢事,不免有些心虚,更是好奇。
“就听一回……就今晚上。”
罗南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真正用心去感应,这下子,他就像一个无形的幽灵,潜伏在姑父姑母卧室里,耳听目见,有如亲临。
前面他们说了什么,罗南已经追不回来,可真正入耳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心头受激:
“……是不是爸爸,又或者中衡的朋友来了夏城?”
“荒野二十年,悖离文明,又是那种敏感项目,以前的朋友,没有反目成仇就算好了,哪会凑上来?”
前面说话的是姑姑罗淑晴,她口中的“爸爸”,自然是罗南的爷爷罗远道,“中衡”就是罗南的父亲罗中衡。对罗南来说,即便情绪指向不太一样,可这两个名字都是他最关心的,当下就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
听到丈夫的回应,罗淑晴有些不满:“别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
“是,我知道……可我查了下航空港的出入境记录,严永博最近在太平洋上来回飞,至少去了五六趟洛城,他沾的麻烦,显然来自于量子公司内部。你觉得,他们对量子公司有影响力?”
他们?“他们”是谁?和爷爷、父亲有关?
罗南没听出来,但他知道,两位长辈现在的话题,涉及了“世交”严永博。
也是,当初严永博在餐厅,当众折辱他们一家,更信誓旦旦,要拿回他老爹严宏的“名誉”。严永博的话,不管有理没理,有量子公司背书,确实很给人压力。
几天过去,这哥们儿忽然就销声匿迹,虎头蛇尾的背后,不免让人猜疑。
罗南也没有彻底搞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可相较于其他更要紧的事项,这种小细节,他已经没心思去琢磨了。
可换到姑父姑母的立场上,量子公司的虎皮,对世俗社会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就算他们一家算是比较富裕的中产,与量子公司这种资本大鳄相比较,仍不在一个层次上,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的节奏。
罗南想到此节,不免有些惭愧。这一个来月,姑父姑母背负着如此大的压力,可从来没对他提起过。他也是心大,很多时候,都给忘个精光。
该想个什么法子,安抚一下两位长辈呢?
罗南正琢磨此事,却听姑妈冷笑:“你看不起游民吗?我这个hr都知道,最近几年,游民向城市回流的势头很猛,一部分人销掉案底,摇身一变,成为大老板的例子,也不是一个两个。”
姑父叹了口气:“那你指望一个洗掉案底的前游民大老板出头帮忙?”
“我可没这么说。”
姑父拉开床头柜,拿出早已封存的电子烟,想往嘴里放,又停下来,拿在手里转动:“我宁愿他们永远留在荒野上。这帮人弱肉强食惯了,又涉及宗教因素,从来都不缺少疯子和野心家。老爷子在世,至少是个象征,有个约束,一旦情况有变化,我不觉得他们会和咱们讲道理。若再和城里的势力合流,怕是要更热闹。”
罗淑晴很是警惕:“他们又找你了?”
“没见面,通话联系了几次,就是请帮忙改改数据之类的。不管成不成,都很客气……你说得对,他们有进城的倾向。”
罗淑晴关注的重心已经变了:“南南呢?他们和南南有没有接触?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个武曌……”
姑父终于把电子烟叼进嘴里,水雾蒸腾中,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卧室里,夫妻二人都没有心情再说话,就这么挨下去,让沉默的压力慢慢积蓄。
罗南的意念留存了几分钟,便觉得很是压抑,悄然退出。
感应收拢之后,罗南也呆呆发怔。
姑父姑母由于信息来源等问题,猜测武皇陛下的来历,方向完全错误。可他们话里的信息,却让罗南明白,在这世上、在茫茫荒野的某个角落,竟然还有一部分人,与他的祖父、父亲,拥有着诡异而密切的关系。
荒野?游民?
好嘛,突然又抽了一根线头出来……看似很遥远,后头却又很沉重的样子。
罗南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没事找事的闲逸心情,瞬间转化为千头万绪,并立多门的躁郁感。
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做,做成却难。
思虑所及,刚刚取得的一点儿内炼成就,再不足喜。
(诸位抱歉,昨天上午分析会,下午座谈会,晚上餐会。标准的会三归一,立地涅槃。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熬夜乱语,不知所谓,再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