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说是要学习“二十七意”和“真文字术”,要抽出完整时间也不容易。
罗南回到“长缨号”的第一天,准确的说是天渊标准的十二个小时,就没有腾出个整空儿。因为同时开辟多个新研究路线,哪怕蒙莘尉官配合,哪怕允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间消耗还是实打实的。
正是这十二个小时中,临时实验室“炉子”里面,“火神-2型”顺利完成了“蚁群”的三次完整迭代,变成了“火神-5型”;而始终被允泊紧盯的“蚁穴”,也终于在最后一次迭代时,完成了整体架构的自我调整升级。
或许算是升级吧,在罗南看来,这更像是“血魂寺”结构在高温高压环境中的一次异化。
但不管怎么说,罗南一直坚持的“‘蚁穴’和‘蚁群’相辅相成”的理论,勉强也算证实了。无论是“蚁群”还是“蚁穴”,指标相较于第一次实地勘测试验,都有了长足进步,嗯,虽然无法用“质的提升”来形容——比如‘蚁穴’的“三级干涉节点”,始终没法提升到“次级干涉节点”的标准。
对罗南的遗憾,允泊一句“想疯了你”,就兴冲冲地跑到通讯中心开专线找公申芒去报喜,同时许诺会向公申芒申请“火狱暴君根髓源质”作为下一阶段实验的物料。
如果还有下一阶段的话。
虽然听上去不靠谱,但已经是在军队及战场环境下比较扎实的允诺了。
毕竟纯大君都说:计划向来无用。
谁知道小行星战场这里,与三个大君级魔物的决战,将何时开启?
前面近两百个小时的漫长对峙,已经给天渊军队持续放血,被动肯定是被动的,只是什么时候转变为“虚弱”,或是暴露出对面认可的“战机”,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想这些没有用处,于是罗南就在几类“新路线实验品”先后送入“炉子”里进行观察的空档,开始阅读葵姨早就准备好的、方便他阅读的综述。
之前一些碎片时间里,罗南也大致看了下,还让葵姨有针对性地整理一些问题答案和资料。
比如,找全从第一版“二十七意”开始,后续万年时光公认比较权威的上百个版本里,包含的所有描述“三类二十七条目”的礼祭古字词汇。刨除掉那些重复的,上百个“二十七意”版本,使用的礼祭古字词汇条目也有近千个。
尤其是那些搜肠刮肚、挖空心思的生造词,让罗南这种初学者看了,不免大开眼界。
当然,能够让公申芒收录入库的这些学术论文,怎么着都是有点儿谱的,就算是生造词,基本上也会符合礼祭古字的造词法,也就是说,各种词义前置还是做得比较到位的。否则在行家眼里,完全就是一眼假,只会贻笑大方。
要说罗南的母语也是以词汇和语义丰富而着称的,但是面对着上百个版本的“二十七意”,上千个相似又不同的词汇条目,只是单纯考虑一下翻译的念头,就觉得通体无力。
他肯定不会去翻译的,顺便也放弃了逐词进行解析的想法,也就是将这些版本大略浏览一番。
嗯,怎么说呢,还可以。
毕竟是从上万年的历史流变中筛选出来的精华版本,在学术上几乎都做到了无懈可击。
至少以罗南现阶段宇宙大历史和礼祭古字研究水平来看,找不出什么毛病。
有些思路还很有启发性,能够不同程度补益、修正罗南当下的历史认知。
但,也仅此而已。
罗南阅读这些,和阅读其他的史料没有什么差别……严格来说是有差别的,因为它不纯粹。
最初罗南阅读的时候,感觉它就是一条从“古神诞生”开始,蜿蜒而下的时光长河脉络。而所谓“二十七意”,其实就是在这条时光长河中,选取的二十七个具有代表意义的历史大事件。
这也没什么,罗南自己就做过。
他的“大时空模型”,亦即综合了“含光-地球时空大事件”框架、武皇陛下与瑞雯合着“礼祭古字范文”还有《天渊万国战史》相应历史事件脉络,最终形成的“演义时空”,很大程度上就是专做这些事的。
盘转时光长河,淘洗真实虚妄,是任何一个礼祭古字学习者、大历史研究者的终极追求之一。
可到后来,罗南就发现,没那么简单。
因为“阍君”在最初版本中,并没有限定于历史事件,代之而起的,是多项修行境界描述或者预期,好像是对其中涉及的古神、新神、幻想种、遗传种甚至六天神孽之流,进行的评价,而且试图用最简洁的礼祭古字词汇进行概括总结。
有一条该领域的公论:
如果最初“阍君”的选择标准再统一一点儿,比如全部都是历史大事件,围绕“二十七意”的争论会少很多。但他选择了“杂糅”,变得历史不是历史,修行不是修行,标准不够统一,最终并无效果,却是暴露出了一个野心。
他似乎是想模仿“逾限神文”,在礼祭古字基础上,创造出一种更简洁、更深邃、更具神异的新的“神文体系”。
又或许,就是试图以“二十七意”作为触及“逾限神文”的阶梯。
阍君任由外人这般猜测,也从未解释、掩饰。
或可算是默认?
罗南就很奇怪,不为阍君,而是另一件事:
为什么,湛由大君建议拿“真文字术”作为入手“二十七意”的工具?
深入对比就能发现,“真文字术”的理念,就像是阍君野心的无限弱化版……不,是南辕北辙版。
一者主动进取,野心爆棚,要踩着礼祭古字触碰“逾限神文”,亦即古神的领域。
一者迷信权威,顶礼膜拜,视礼祭古字为神通之源,完全迷失在了“实用性”的汪洋中。
这里好像……不,这肯定有误会。
复杂经历磨炼至今,罗南同样具备一份独立思维,并不会因为蓝镞教授或其他什么人的建议,就不动脑子,埋头进去。他任上千个礼祭古字词汇漂浮在投影工作区里,也不管蒙莘尉官和察库士官长如何看他,自顾自心念流动。
也没有多久,他想到一个细节:
貌似湛由大君并没有说过,要将“真文字术”作为探及“二十七意”的工具。
只不过,蓝镞教授还有其他观察湛由大君行事的人们,只见到湛由大君是以“真文字术”发“鉴悟意”和“朽断意”,便有类似猜测生发出来。
唔,学习工具和应用法门,终究是不一样的吧?
且看,湛由大君对蓝镞教授提起的三条建议,没有任何一条涉及“真文字术”。
如此罗南就知道,他应该怎样入手了。
湛由大君的建议,亦即“历史”“人神”和“为我”三个关键词,在罗南看来并不玄虚,意思浅近直白。
当然也可能是罗南已经拥有了能理解、起码是初步理解的积累。
比如,所谓精进不脱于“历史”,罗南与蓝镞教授讨论“真文字术”的时候就已经说到了,要以治学为本,这个“学”自然就是宇宙大历史。虽是由于“阍君”立意之故,“二十七意”里面内容并不纯粹,但主体还是这个,必须踏实行步,埋头苦学,急躁功利绝不可行。
因为这里的“历史”,并不是天渊通识历史课本上那种粗略历史脉络和常识,而是礼祭古字承载的无数历史文本,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史册、手稿、日记、分散的见闻,乃至巫术、祭神时的梦呓记录。
要从这些文本资料中……可能还有音频、录像,从所有的资料中辨伪存真,领受精义,亦要归拢各类细节,还原本来面目,岂是易事?
至于学得怎样,如何验证,罗南想到一个最直观的标准:
最起码要形成“观想时空”吧?
罗南对“观想时空”可太熟了,根据他礼祭古字的学习进度,日常切换的就有好几个版本,粗糙的、精致的、虚妄的、相对真实的,无不具备。
当然,最具代表性的还是“大时空模型”,是已经渐有法度的“演义时空”。
一念之间,“演义时空”那曲折蜿蜒的时光长河,便在他精神层面奔涌而来,冲刷过他立足的无光的河岸,带起来似真实又虚妄的“水珠”,以及“水珠”眩光里盘转的人影、场景、以及它们交互碰撞引发的事件。
大部分如水沫、如泡影,倏然而逝,不足为道。
可终究有那么一些大事件、一些参与、影响、主导了大事件的“存在”,横亘于河道,甚至就是那时光长河本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忽略祂们的存在。
罗南抬头,举目远眺,试图看向时光长河的源头。
准确地说,是那个让历史可以称之为“历史”,具备了追索、研究意义和可能的生命的开端。
“二十七意”的第一类第一目,正是描述那样一个混沌、漫长、笨拙又惨烈的事件:
古神诞生……“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