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罗南确信,他的思维方式起了变化。
放在以前,他多半……事实上就是采取了更保守的策略,把姑妈一家人隔绝在与里世界相关的信息流之外,只想着让亲人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更远一些,不至于让他们担惊受怕。
事实证明,这种保守策略没啥子用。
随着罗南在里世界的地位水涨船高,对各方势力的影响越来越大,各方力量作用之下,那份人为的信息大坝脆弱不堪,大水漫堤,姑妈一家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更不用说现如今,全球普查的事情、瑞雯的事情、荒野十日的事情……还有其他或明或暗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相当一部分已经渗透到家庭生活之中,就是想堵也堵不住。
当然了,罗南的思维模式转变,倒也不至于那般被动。
他自行忖度,促成他转变的关键因素,倒像是运用“磁光云母”那套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感知体系,持续观察并思考得多了,使他愈发明确:
感知、体验、经历的广度与深度,以及对应的思考能力,对于生命成长进化的关键作用。
在未来高速变化的时代中,保护过度形成的信息遮蔽,以及相应而来的“发育不全”、“进化无力”等问题,可能比直面困难和灾难,还要造成更大的伤害。
家里几位,姑父姑妈毕竟是成年人了,早年也经过爷爷那一波风浪,有心理准备,也有经验;莫雅这些年搞地下乐队,还在娱乐圈厮混,见多识广,又多少知道点儿情况,也不用担心。
剩下就是莫鹏,年龄和罗南差不多,又是在寻常的学生圈儿里,面对突如其来的信息风暴和环境突变,大约是耐受力最差的一个,当然也就是最需要改造的那个。
至于不习惯,一来二去总会习惯的;再怎么不适,总比事到临头,还混沌懵懂来得好一些。
莫鹏是这样,家里的亲人是这样。推而广之,地球上的茫茫众生,亦是如此。
更复杂的问题,还在前面等着他呢!
罗南习惯性地进入了长考模式。
承载他们的商务车,也在稳步行进。
正常的磁轨载荷有限,像这样的中大型车辆,都是会自动调整到公交专用道上,相对来说倒是更顺畅一些。而且这部高级商务车内设极佳,对坐的航空级商务座椅,体感舒适,已经在豪车上用烂了的星空顶,如果不细看,感觉也还不错。
一切都很妥帖,但罗南不说话,这里的氛围就有些奇怪。
遇到这种情形,席薇的价值就凸显出来了。
她凭借女性的优势,主动打破了沉默,:“罗先生,来之前我听楼少讲过,今晚上聚会,是因为瑞雯的事……”
罗南回神,点点头:“对的。”
“是要打下当前的热度吗?怪可惜的。”作为娱乐圈人士,席薇本能就对热度和流量有追求。
“不,恰恰相反,我和瑞雯都需要热度。”罗南给出明确答案,不介意与这位女明星就此进行交流。
席薇下意识看了身边的何东楼一眼,这和她先前接收的信息有差异。
何东楼也很意外:“咱们不是让晁五他们按着那些资源吗?还有后续?”
“在考虑……”
罗南正要再说,有电话打进来。看了下来电显示,便稍抬手示意,随即接通:
“雷子?”
薛雷的叹气声从那边传过来,还有大量的杂音:“你们还没到吗?除了平哥,这边我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这段时间,薛雷正处于修行的一个比较关键的阶段,平常都深居简出,凝神养气来着。
今晚叫他过来,是考虑到晁五那个圈子,都是实战格斗的拥趸,有个专业人士,能够更好地对接。
看来这种场面还是……
“没关系,再亮一轮拳头大家就都认识了。”谢俊平的嗓门突兀地杀进来,提得很高,后面还跟着哄笑声,看上去气氛倒不错。
还有人嚷嚷:“老子不服,玩什么虚拟实境,铁笼搭起来没有!”
“开始得这么早?”
车厢这边,何东楼听到这些声息,有些奇怪。像他们这帮年轻人的聚会,基本上都要到九、十点钟之后才算正式开场,有时甚至下半夜才算进入正题,去年年底的“盛筵”就是如此。
此前也就是大家见见面、认认人、聊聊天、最多玩几个暖场游戏……
现在看来,气氛是提前轰起来了。
“老司,再快点儿。”
前排临时充当司机的保镖老司应了声,车子的速度提了起来。
薛雷对那边的气氛还是不怎么适应,应付着笑了两声,又往僻静的地方躲,继续与罗南交流:
“好久没参加这种场子,一进去莫名其妙就心惊肉跳的……我听说,你真准备让瑞雯出道?”
“哪有?”
“那她要成为公众人物是什么意思?”
“她什么时候明说要成为公众人物?只是我认为是这样……”
“那你还是让她出道啊!不是我说,这可是火上浇油哈!现在的形势微妙,咱们摆出受害者的姿态,低调行事,还能在网上积攒点儿同情心,可要顺势来个出道,很多人就会砸实‘炒作’这件事儿,那名声可不好听。再说了,对娱乐圈人士,大众可是另一套标准!”
罗南往对面的席薇处扫了眼,微笑回应:“这我知道。”
也就是薛雷没参加下午的视频会议,否则他就知道,现在他说的这些,此前竹竿、章莹莹、剪纸他们都说了不止一次了。
薛雷还费心费力地分析:“你们家里已经有个莫雅姐在混娱乐圈儿了,搞乐队还能有点儿神秘感。可瑞雯这形势,但凡一出头,短时间内,在夏城就是顶流了,那种骚扰,家里受得了不?你的全球普查大计还做不做了?”
“做啊,当然要做。”罗南回答得愈发爽利,“两件事儿并不冲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薛雷一头雾水地挂断电话。
罗南的态度很明确,但形成这份态度的理由,实在让身边这些朋友捉摸不透。
罗南知道大家的困惑,他心里透亮,却没法说得太明白。
难道他
要给大伙儿说:
瑞雯是想照镜子呀!
只不过,正常人使用经过磨制的镜片,瑞雯则使用五sè斑斓的人心。
罗南差不多也是这么做的。
差别在于,他的“罗南尺”是一种主动的映射,建立在对自身相对清晰的认知之上,是刺入亿万生灵思维深处的‘撬棍’,撬动并收拢精神海洋中混沌的力量。
至于瑞雯,这个只有短短两三年记忆的孩子,其内心深处,并没有特别清楚的自我认知。反而要求诸于外,通过一轮又一轮的映射,拼接出一个相对完整的自己。
罗南是这么猜测的。
这很可能是无用功。因为瑞雯在大众心中的形象,早就是光怪陆离、大幅扭曲,组合拼接在一起,就更不用说了。
当然,从瑞雯不可思议的天赋来看,小姑娘可能还有罗南所不知道的一整套鉴别和整合方式,她所观照的对象,也许并非是网络流言背后混乱的人心那么简单……至少不能排除类似的可能。
这一点,充分借鉴了磁光云母特殊感知模式的罗南,可以理解,却又无从感受。
也正因为如此,面对瑞雯,罗南劝都不知从何劝起,只能努力为她创造条件……
除此以外,罗南也有自身的考虑,只是还有些凌乱不成形。
挂断电话后,罗南的思虑时间有些过长了,末了还是席薇主动搭话:
“罗先生,按您的意思,瑞雯小姐确定要做公众人物是吗?我们非但不压热度,还要形成某种导向?”
罗南想了想:“确切的说,是尽可能的出现在公众视线之下,但要与商业化拉开距离……具体的还没有想好。”
席薇眉头皱了一下:“自愿性的公众人物?还要非商业化?”
“大概是这么个盘算。”
席薇勾了下唇角:“不走商业模式,舆论家、社会活动家也可以,但瑞雯小姐的年龄和身份都不合适。
“搞一搞直播也行,但这种模式,尤其是摒除商业化,采取个人化表达的形式,很难赢得公众的青睐,我是说正面反应……”
何东楼轻撞了席薇一下,觉得这些话说得有些直了。
罗南隐约觉得,可能是他“非商业化”之类的要求,给了席薇些许刺激。
事实上,由于“罗南尺”的存在和作用,他的一言一行,乃至情绪辐射,都很有可能会放大他人的接收反应,尤其是席薇这样心思敏锐且敏感的“交际花”。
罗南当然不会介意,而且理性来看,席薇的表述也没什么问题。
他以微笑回应:“在这个领域,薇薇姐你比我们都专业,我正想征求你的看法。”
一个学自莫鹏的“薇薇姐”,让席薇心神一畅,也很快醒觉,那份遭讽刺的不满,来得毫无缘由。
当下,她的笑容便愈发明媚起来:“罗先生您过誉了,我在圈子里混得懵懵懂懂,可称不上专业,只能说是鹦鹉学舌,给出个想法让您参考……”
“请讲,请讲,我洗耳恭听。”罗南笑容和煦,使得车厢里的气氛也愈发融洽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