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这话倒是将那太阴神君问的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余琛是谁?
这个问题其实她一开始就没有思考过,或者说原本如果只是余琛的话,她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毕竟一个合道出入的炼炁士,如何能入一位天神的法眼?
哪怕他拥有那般诡异的手段。
哪怕这个天神只是篡夺了神位和力量的冒牌货。
也一样。
真正让太阴神君多看余琛一眼的原因是因为谛听,因为他一直和谛听走在一起,只有这位天人境的古老古神才值得太阴神君去重视。
所以在拿出那酆都敕令,封锁了谛听的神力时,太阴神君已觉得胜券在握了。
但让她无法理解的是,曾作为酆都大帝坐下护法的谛听,为何能够挣脱酆都敕令的约束和枷锁?
而就在她绞尽脑汁也无法想通的时候,余琛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汝……是谁?”所以太阴神君眉头紧蹙,开口问道。
“谛听乃是三界时代三大帝主之一的酆都大帝的座下护法,这一点从未改变——从他方才仍然被那敕令所束缚便能够证明。”
余琛站在前方,背后是那好似巍峨万重山岳一般为岸的谛听,他开口道:“——所以神君请想一想,为何忠于酆都大帝的谛听会如此听从一个小小人类的命令呢?”
那一刻,太阴神君好像想到了什么那样,脸色骤变!
虽然她只是篡位之徒,只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所以关于那些三界时期的古老往事她并不知晓,连谛听是三界帝主酆都大帝的座下护法也是“陛下”告诉她的。
但她并不傻,只是在几句话之间,便已经想到了一种荒唐的可能。
太阴神君在茫然与惊骇中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余琛:“是你!你是……”
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余琛也没回应他任何。
便有真真切切的变化代替了回答。
砰——
就在那短暂的寂静当中,有钢铁破裂的声音响起来,稀碎,稀疏,却在死寂的广寒月宫里晓得无比清脆。
太阴神君低下头来,愕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古老铁券——它正迸发出无数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裂纹,那旗上烙印的酆都神文也变得暗淡稀薄,好似下一瞬间就要脱离铁券,烟消云散一般。
“这……”
太阴神君只来的发出一声惊呼,便见对面的余琛伸手一点。
遥遥一指。
其手指的方向,正是太阴神君手中的酆都敕令!
那一刻,后者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中的底牌在那无尽的破碎之中化作钢铁的齑粉,灰飞烟灭!而随着铁券的崩碎,那一股古老而恐怖的气息也随之消散而去。
“我,就是酆都啊……”
直到此时,余琛的声音方才回响在太阴神君的耳畔,平静,不急不缓:“你在我的面前,用我的敕令,命令我的座下护法,是否……颇为冒犯?”
摇了摇头,他看向一旁的谛听,嘱咐了一句:“留活口。”
但听在后者的耳中,却只好似一声恐怖的炸雷轰然炸响,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那一刻,他因神君的脸色变得无比狰狞,失去了底牌的她已然明白,自个儿不可能是谛听的对手。
但铭刻在灵魂深处的那股忠诚,却让他势必也要将外敌拦下!
于是,困兽犹斗!
只看太阴神君目露死志,双手高高抬起,月白色的宫装猎猎作响,疯狂飞舞!
恐怖的神力从她身躯之上绽放,好似那熊熊烈火一般冲天而起,一股无比精纯的月华从他背后的法相之中升腾而起,贯通了天穹。
那一瞬间,整个广寒宫的天都变成了漆黑之地,就好似那无穷无尽的永夜降临一般,而唯独有那一缕月光在层层阴云的背后好似利剑那样洒落而下。
谛听见状,眉头一挑,开口道:“——这冒牌货终于是施展了一点属于太阴神君本源的神通了,神月十二相,第一相——破晓。
太阴神君曾在醉天之战当中,以这神月十二相蒸发过一尊完整的古仙。
若是太阴神君本尊降临,还怕是真有一点麻烦,可倘若只是这冒牌货的话,不足为虑。”
——看得出来,谛听丝毫没有将这般恐怖的招数放在眼里,要不然他也不会还有功夫给余琛讲解了。
可因为道行的差距,眼前这般景象在余琛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感觉那黑暗的天穹上一缕缕月光落下时,就好似是那天底下最锋锐,最恐怖的利剑斩落,让人头皮发麻,好似只要接触到一点,便足以轻易让他灰飞烟灭。
那黑暗背后的月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逐渐将无尽的黑暗都烧出一个雪白的窟窿,一抹无比伟岸,无比恐怖的满月之形在那黑暗背后隐隐若现,尽管并未完全显露出来,但垂落而下的月光便已将沿途所过的一切黑暗都瞬间蒸发和净化!
——破晓!
就如朝阳破晓一般,月光同样能撕裂黑暗,撕裂一切!
无尽苍凉的月光朝余琛和谛听照耀而来,带着那滚滚燃烧的无穷神力,无尽神威,如渊如狱!
而谛听也不甘示弱,高高将那伟岸的身躯扬起,那好似天柱一般的麒麟足毫不畏惧地迎上那无穷恐怖的月光!
轰隆隆!
只听无比恐怖的轰鸣声刹那响起,时间和空间都被踏裂,那好似无往不利的恐怖月光也被生生撞碎!
而与之一同被踏碎的还有这笼罩整个广寒宫的无尽黑暗的领域!
紧接着,谛听之足余势不减,狠狠朝那太阴神君撞去!
后者奋起反抗,层层叠叠的月光在前方形成千千万万的壁垒。
可一切都于事无补,月光壁垒被一层层踏碎,谛听的麒麟足就好像那坍塌的天穹一样,狠狠的落在太阳神君的身上!
但就在这关键时候,谛听遵从余琛的命令,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量,否则的话这冒牌的太阴神君可能会被一瞬击碾的粉碎!
可哪怕是回收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天人镜的一击也不是一般存在能够抵御的——只看那太阴神君被一足狠狠踏下,浑身上下崩裂出无穷无尽的裂纹,滚滚的鲜血从其中喷涌而出好似天河倒灌一般滚滚流下,那月白色的衣袍被一瞬间化作了齑粉,残缺的玉体坠落而下,狠狠的砸在广寒宫的水面上,掀起无穷的惊涛骇浪!
那一刻,太阴神君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衰败下去,浑身的神力溃散,把原本美好窈窕,凹凸有致的玉体也近乎被踏成了一张平面!
狼狈不堪,奄奄一息。
而当那无尽的波涛平息下去以后,她便好似一张饼那样,无力地躺在那水面之上。
血肉,骨骼,肌肤,脏腑好似都被碾压在了一切,无比骇人。
余琛方才带着谛听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然后手腕儿一翻,取出一面古拙的铜镜来,对准了那冒牌的太阴神君。
然后看向谛听,开口道:“——你来问。”
谛听不是饕餮,只顾着吃喝,他通晓天地,知识渊博,所以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枚古镜正是当初酆都大帝收藏中的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儿,问心镜。
而他也明白了余琛的意思。
——先前那冒牌的元始道尊生死的时候,余琛便打算从他身上撬开嘴,得到更多的情报。
可未曾想到,那能让铁石都开口的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竟然对这些冒牌货的魂魄没有丝毫的作用。
所以有了这般教训的余琛,便刻意让谛听留下这太阴神君的活口——既然死人无法开口,那便让活人开口就是了。
而问心镜最大的一个限制就是,提问者的道行一定要高于被提问者,否则屁用没有。
倘若是余琛来问,定然不会有任何结果,但若是谛听来问,却是正好——谛听乃是天人之境,而这太阴神君虽然也是天人境的存在,但那是真正的太阴神君才拥有的威能,眼前这个冒牌货虽然超越了道果境,但还远远不及天人之境。
这便意味着,谛听问什么,她便要回答什么。
于是,谛听开口了,将一切的疑惑尽数问出来。
“你是谁?”
“天界三十三重天,太明玉完天,广寒之主,太阴神君。”
但就第一个问题,直接就给余琛和谛听干懵了——不是,这怎么把自个儿也骗进去了呢?
余琛甚至又把问心镜检查了一遍,确定镜子没有出问题后才罢休。
一主一仆对视一眼。
——既然问心镜没有出问题,只能证明一件事,那便是眼前的太阴神君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是她所认为的实话。
和度人经观看走马灯的情况是一样,走马灯看到的是冤魂的记忆,问心境问的是被提问者的肺腑之言。
一般情况下,做不得假。
但倘若从一开始他们的认知便是错误的话,他们给出错误的回答也会被判定为真。
就像一个人出生了,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从来就没有人告诉他是人,而是都称他是猪,那么十年后,二十年后,他对这个“事实”已无比坚信,这个时候倘若让他去面对问心境,他也只会说自己是“猪”。
也就是说……
眼前这位太阴神君并不认为她自己是篡位者,而是真真实实的天界神明。
余琛和谛听的眉头紧紧皱起。
谛听又继续问道,从她的诞生,成长,到成为所谓的“太阴神君”,以及她的酆都敕令从何而来,还有她口中的那位陛下……
任何疑问都没有放过,尽数问来。
而随着太阴神君的回答,她一生的脉络被清晰的呈现在余琛和谛听。
——太阴神君是被“创造”出来的,她的诞生,或者说整个天界所有神明的诞生都是被那位伟大的神庭帝主陛下所创造的。
而他们从一枚庞大的“池子”里出生,刚刚诞生的时候,也并非如凡人那般是哇哇坠地啼哭的婴儿,而是一枚苍白的,弱小的,没有五官和四肢的事物。
在太阴神君的描述中,这个状态被他们称为“幼胚”,拥有天赋的幼胚,会被陛下所宠幸,成长,进化,最后赐予神职——便是那残留在天庭的诸多神秘的神位。
至于这天界的天兵天将们,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幼胚,只不过因为没有天赋,被那位陛下剥夺了神智,成为好似木偶一般的傀儡,受“天神”们驱策。
——太阴神君自然便属于前者,她的天赋傲人,强大无比,所以成就了太阴神君之位,在外敌入侵时,被陛下赐予那酆都敕令,截杀谛听!
除此以外,更加诡异的是,包括眼前的太阴神君在内,这天界之上所有的“神明”并不知晓如今人界和古仙的存在,他们被那位陛下告知的是,曾经辉煌的三界早已在坠天之战中支离破碎,只有天界留了下来,剩下的全部已经化作了域外无尽的混沌。
余琛这些“入侵者”,便是从那域外杀进来的无比恶毒的侵略者们。
——这大抵也解释了为何双方一见面便是不死不休。
最后,谛听自然还问了关于那位所谓的陛下的情报。
可太阴神君这一次让人失望,不说毫无了解,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
不知底细。
不知来历。
不知道行境界。
那位陛下极为神秘,乃是整个天界的主宰,哪怕是获得了神职的太阴神君,也只见过他寥寥数面。
甚至他们连他真正的名字都不知晓,只将其称之为“陛下”。
在他们的眼里,陛下就是至高无上,陛下就是无所不能,陛下就是绝对的权威,任何武力陛下的都是无比恐怖的罪恶,十恶不赦,死不足惜。
听到这儿,余琛和谛听都是眉头紧锁。
——出大问题了。
说实话,刚刚踏上登天路,遇上那冒牌儿的天界诸神和天兵天将以后,他还以为这又是本真教的手笔。虽然不晓得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那些古仙五花八门,神通手段也是千奇百怪,哪怕他们占据了天界,似乎也不足为奇。
可现在,太阴神君在问心镜下的回答,彻底打破了这个猜测。
——这女人甚至连古仙一脉的存在都不知晓。
不得不说,古仙一脉虽然无恶不作,好像那虫子一样无孔不入,但这一次好像真不是他们的锅。
当然,这不是重点。
最让余琛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在太阴神君的描述中,他们是被那位“陛下”借一个庞大的“池子”所创造的。
而虽然他们诞生一开始,这是一头没有五官和躯体的事物,但根据她的描述,余琛可以确定,这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灵魂。
创造灵魂!
余琛和谛听一个身为酆都大帝,一个身为古神,都无比清楚凭空创造灵魂是多么荒唐的事儿。
在三界这一方天地中,血肉躯体,夺舍重生,转世投胎……这些手段早已经被大佬们玩的再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了。
但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灵魂。
灵魂可以被磨灭,但无法被凭空创造。
——哪怕是酆都大帝锻造的战争兵器罗酆山,它所孕育的兵马都只是没有灵魂,听从命令的“傀儡”,只有极少部分的将士可以在岁月中侥幸诞生灵智,但那也属于天然生成,而并非被创造。
还有那古仙一脉,虽然天生能吞噬生灵的魂魄,但他们也仅仅能吞噬,而无法凭空创造。
可眼前,根据这太阴神君所说,那所谓的神庭帝主陛下,却是真真实实的创造了灵魂,哪怕只是残缺不全的魂魄。
也值得让人感到惊悚和荒唐了。
“看来……”
余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天界的问题,比我们先前想象得还要骇人啊……”
谛听点头。
最后,在给予眼前的太阴神君解脱之前,谛听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位“陛下”的样貌。
而对于这般抽象的问题,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太阴神君选择了亲手描绘。
只看她伸手一点,那为数不多的月之神力涌动之间,幻化出一幅画面来。
那画面里,浮现的是一道巍峨伟岸的庞大身影,他身着那黄金色的帝袍,手持一枚好似镇压三界的玉玺,头戴金玉镶嵌的宝冠,好似凌驾一切的神明那样,高高在上。
而帝冠之下,那张脸苍白而冷漠,棱角分明,更加诡异的是,他的眼睛。
每一只眼睛中,都有两枚瞳孔,一枚为金,一枚为银,却并不分离,而是好似那太极图一般缠绕在一起。
看起来既诡谲,又无比神圣。
余琛眉头一皱,他从这双目当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别扭”,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
但就像是人看到天上又出太阳又下雨,又打雷又下雪那般违和——好似这般存在,压根儿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样。
余琛的反应,便是如此,除此以外,对其无比陌生。
倒是一旁的古神谛听,在看到那一张脸的时候,浑身都是一颤,好似见识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物那样。
余琛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转过头去,看向他:“你认得?”
第一次,谛听面对余琛的话,沉默了良久良久。
方才深吸一口气:“原来……是他!”
紧接着,他转过头来,“陛下,您若是有上一任的记忆,您应当也能将其认出——当初,坠天之战中,大庭氏陛下曾斩杀一枚古仙,在那古仙的躯体深处发现了一枚真灵,此事您可知晓?”
余琛一愣,点头。
——当初酆都大帝的投影同他说过这事儿,也正是因为这一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真灵,方才让酆都大帝意识到在三界时代之前,还存在着一个或者更多庞大而璀璨的文明,而这些文明都因为古仙的灾难毁灭了。
所以酆都大帝方才得出了结论——古仙只是一种现象,一种方式,一种手段。
在古仙背后很有可能藏着那不为人知的“事物”,主导着天灾和毁灭的降临。
可谛听这时候提起这个,莫不是说……
“就是他!”
谛听深吸一口气:“当初,臣跟随大庭氏陛下,见过他——他同陛下做了一个交易,陛下救他性命,保他生存;他告诉陛下一个秘密——上一个纪元的存在,告诉陛下上一个纪元也是毁在古仙手中!
眼前之人,哪怕样貌变了,气息变了,但那双金银重瞳天下无二,臣绝不会认错!
这所谓的‘陛下’,就是那个从古仙遗骸深处走出来的家伙,来自上一个纪元的……旧时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