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午夜时分,风雪满城。
渭水城南,灯火通明。
这些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客,却着实被黑水帮五个帮众的死状吓住了。
加上这段时间正青帮和黑水帮相互警惕,相互对立,整个城南旧街的气氛都紧绷了起来。
正青帮,阁楼上,谢青闭目垂眸,席地而坐,仿若假寐那般。
似在休息,又仿若在等着什么人那样。
屋外院落的江湖客路过,看了一眼,不仅咂舌。
——老大每天晚上保持这些作态已经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在干啥。
但即便疑问,这些個江湖客也不敢多问,转身而去了。
只是他未曾注意到的是,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黑衣黑袍黑脸谱的身影,站在门口。
悄无声息。
余琛走进屋里。
谢青也终于睁开眼睛。
他要等的人,等到了!
“前辈。”
就仿佛松了口气那样,谢青恭敬地招呼道,“您当初交代的事儿,有些眉目了。”
余琛点点头,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静待下文。
谢青则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纸卷,开口道:“您当初给的这些名单,我都派人去查了——很奇怪,十五年前,这些人的确都在渭水,但在您说的那场案子过后,这些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远走的远走,几乎在那桩案子发生的一年后,一个都没剩下了。”
听罢,余琛眉头轻皱。
这些名单,是那验尸官死人嘴走马灯中,那场秘审上作证的证人。
从死人嘴的记忆来看,当时他们的证词都是证明了余琛爹娘就是那场灭门惨案的凶手。
所以余琛还想从他们嘴里问出一些消息,比如让他们作证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但没想到,十五年过去,这些个家伙,竟一个也没剩下了。
是那幕后黑手,杀人灭口了?
但既然如此,为何死人嘴能活那么多年?
因为他不知晓幕后黑手的真面目?
还是因为他曾有衙门验尸官的经历?
无人知晓。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条路,断了。
心头有些失落,但余琛面上没有一点情感波动。
谢青试探着抬头望了一眼这鬼脸面具,便仿佛只看到冷硬的铁石,没有一丁点儿反应,赶忙把脑袋埋下去,继续道:
“但您让我查的十五年前那桩案子,倒是查到了一些东西。
当时那起案子,因为行凶者是衙门的人,为了维护衙门的名誉,所以是秘审,未曾公开。
但我这些年在衙门里还是有些关系,各方打探之下,还是听到了一些信息,足以拼凑出当年的一些碎片。”
紧接着,谢青便将他打听到的消息,一并说了。
于是,一个被尘埃掩埋的案子,在余琛面前,缓缓铺开。
且说那十五年前,县太爷刚刚上任,手下两枚大将,一明一暗。
明者为捕房总捕余铁生,嫉恶如仇,武艺高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无论是富家子弟也好,官宦后嗣也罢,只要犯了案子,一个都别想跑。
至于那暗者,则一直都是一个传说,没人晓得他究竟是谁,长什么模样。
只知晓当时县太爷刚上任,上一任县令的余荫明里暗里使坏,整得渭水鸡飞狗跳,混乱至极。
可某天,一夜之间,血流如注,那些家伙全都老实了去;所以都在盛传那个时候有个家伙在帮县太爷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称“清道夫”。
而正是这样背景之下,十五年前的一个雨夜,天桥一带一富商家庭陈家,发生灭门惨案,一家十二口包括一条狗,没留一个活口!
而在案发现场,没有其他痕迹,只遗留了一对铜锏。
最后,经查,发现这正是当时的捕房总捕余铁生与其妻子的武器。
如此灭门惨案,自然让整个渭水震荡。
衙门立刻行动起来,验尸,捉人,审讯,对簿公堂!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三天,便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曾经的渭水总捕余铁生夫妇,犯下灭门惨案,证据确凿,判斩首之刑!
——当然,这些都是表象,都是衙门内部大伙儿你表面上认可的事儿。
但实际上,谢青在调查的过程中,查到了许多疑点。
其一,动机。
杀人必有其动机,或谋财害命,或杀人灭口,或因爱生恨,甚至哪怕是那种变态杀人犯,也是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而屠杀同类。
但余铁生与陈家十三口,可以说没有任何矛盾,没有任何利益瓜葛情感纠纷,而从余铁生夫妇的为人来看,也并非那种嗜血的疯子。
余铁生压根儿没有将陈家灭门的动机。
相反来说,余铁生对陈家而言,还有大恩!
因为陈家在被灭门前,就已经牵扯进了一桩案子,死了女儿,还是余铁生捉住了凶手,让陈家女儿瞑目了去。
其二,反常。
当时渭水盛传,总捕余铁生,一身武道,出神入化,刀枪不入铁石之身,已是先天大圆满的武道宗师!
而陈家呢?
除了有点钱,啥都没有。
哪怕忽略动机,余铁生就是疯了想要杀人,也无需用到自己和妻子的铜锏作为杀人凶器才对——锏类武器,本就稀少,犯案后,自然更容易被锁定目标。
再退一万步说,哪怕他真疯了,就要举着铜锏,拉上老婆一起杀人!
也不可能失了智那般将凶器遗留在现场才对——毕竟人家是渭水总捕,破案无数,这种低级错误,怎么可能会犯?!
“十五年前,我还不在渭水。”
将查到的一切都讲述过后,谢青微皱眉头,发表自己的看法:“所以只能凭借流传至现在的只言片语,拼凑出那个案子的真相——总而言之,我认为那位余铁捕,并非真正的凶手。”
听罢,过了良久,余琛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看到这儿,谢青神色猛然一滞。
——当初在那方化山上,眼前这位前辈杀了大虫时,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那森森白雾,从鬼脸之下溢出,像极了鬼神。
所以应当可以看出,这位前辈的情绪,应当并不平静。
想到这儿,谢青将姿态放得更低了,补充道:
“另外,我还查到一些别的东西,据说这余铁捕当时有一名弟子,当时同样在捕房任职。
此人原是一流浪孤儿,后来被余铁捕收养长大。
他对余铁捕也是毕恭毕敬,甚至连余氏夫妇的衣食住行,都是他一手安排。而余氏夫妇的住所,他也有钥匙。”
余琛眼睛一眯,“接着讲”
“以下,都是我的推测,若是说错,前辈莫怪。”
谢青深吸一口气道:
“习武之人,我也认识不少,擅拳脚者,且先不论;至于那舞枪弄棒者,基本将武器看得与命一般重要。
而余铁捕这般绝顶高手,怕更是如此。所以倘若他不是凶手,那么他与妻子的铜锏,为何会遗留在案发现场呢?我猜,唯有……嫁祸!有人故意将他的武器偷去,就在案发现场,栽赃嫁祸!
可先天绝顶的余铁捕,常人若想闯入他的住所偷取铜锏简直痴心妄想,唯独亲近之人,相熟之人,方有可能!比如……照顾衣食起居的弟子?”
话已至此,余琛不可能再不明白谢青的意思。
他点点头,问得言简意赅:“谁?”
“那弟子,便是如今的渭水总捕——肖子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