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来摸摸和你并称的对手的底细,想着以后怎么嘲讽他的吗?”
陆晨曦再次踩着高跟鞋追了上去,语出讥讽。
“你不知道?”孙景看了她一眼。
“知道什么?”陆晨曦心中一动。
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疑惑。
本来她是首诊大夫,又是病人家属强烈要求参与的大夫,所以即便她专业不怎么对口,但跟着她傅老师,打打下手,自认为绝对能胜任。
可是那个讨厌的庄恕在他们谈论手术方案时,直接推门进来,点名要替换她,他来当这个手术助手。
这简直让她无法相信!
原本虽然庄恕是她最讨厌,不,如今看起来要屈居第二讨厌的杨帆请回来的,算是杨帆的人。
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庄恕这种大专家,根本不是杨帆能收买的了的。
他肯定先是一个医生,然后才是和杨帆的关系。
所以她努力释放着自己的善意。
不吝啬夸赞他的专业水平的确有五层楼那么高,比她高太多了。
就连在那些她一向很严厉对待的实习医、进修医、住院医面前,她也不会为了面子不这么说。
她自认为自己做的够够的了。
又有之前乐高玩具的缘分,之后未尝不是一份奇缘。
直到庄恕直接推门进来,当众要替换她,理由是她已经被调离心胸外科,去了急诊,就不合适再做这台手术了。
幸好孙景暂时还不知道,否则之前描述白术的情况,心外一把刀被发配去急诊,肯定又要加上这一条了。
她哪怕再生气,脑海里也情不自禁的发散思维想到了这一点,暗自侥幸。
庄恕给的理由是这个手术难度很大,谁都无法保证一定成功,现在全院上下都很关注,一旦出现意外,对患者对仁华都无法交代。
然后他一個世界闻名的大教授,竟然要给傅老师当助手,就为了排挤走她,不让她做这台手术,然后顺利回心胸外科。
她当时就气炸了,直接摔门走了。
之后她努力平复情绪,愿意再给庄恕一个机会,于是又去手术室找庄恕,和他解释真不像他想的那样。
她只是单纯的想为患者和家属做点事,根本就不是为了回心胸外科才想当这个助手的。
然而这个可恶的庄恕竟然还暴脾气了,语气不善的打断她,说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想什么了?我替换你的理由之前已经说过了,那就是全部理由!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没必要再跑来和我辩论。
陆大夫,你已经不小了。
工作也超过十年了。
一些情绪上的狠话,还有任性的举动,你要考虑自己是否能承担后果。
做一件蠢事可以,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听听他说的话,简直太过分了!
不愧是和孙景并称东海岸孙景·西海岸庄恕的两大混蛋!
她当时都气懵了,眼睁睁的看着他进了手术室,只好走出来,还要安抚家属,说这样做对病人更好之类的话。
这些的确是事实。
但完全不能说服她,赞成他如此过分的举动。
同时她心中也非常疑惑。
她自认为不丑,而且还是职业女强人,和庄恕也算有缘,他一开始看起来也对她没有恶感,怎么突然就这幅嘴脸?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现在听孙景这么一说,她怎么能不好奇。
“你竟然真的不知道。”孙景看着她直摇头:“傅院长要亲自做手术,被杨帆大力宣传,还要搞成教学手术,全程录像。
然后又是堂堂美国大教授,竟然主动要给傅院长当助手,而这个美国大教授还是杨帆请回来的。
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伱身处其中,竟然一点都没察觉,还要问我一个刚刚听到消息的外人?
怪不得能说出穿高跟鞋绝对不影响工作这种话。”
一边说,一边摇头,不再理会脸色变幻不定的陆晨曦。
“不会的,傅老师不会有问题的!”陆晨曦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又容易愤怒上头,所以没注意这些。
如今被孙景一提醒,她又不傻,明知道傅老师和杨帆有矛盾,很多还是因为她这个学生,之前对于庄恕被杨帆请回来,她的傅老师就有明显的忧虑。
哪还不能猜到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她亲自给病人家属推荐,她最推崇尊敬的傅老师,可能出了她不知道的问题,所以杨帆才会这么安排,想要抓傅老师的小辫子。
但是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性是真的!
那是她敬爱的傅老师啊!
怎么可能拿病人的生命冒险呢!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在她再次摇着头追上去时,发现孙景停下了脚步,走廊尽头,那个可恶的庄恕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孙医生。”
“庄教授,手术顺利吗?”孙景看着他。
“一切顺利。”庄恕和孙景对视,缓缓点头。
这让听到这个问话心脏都快停跳的陆晨曦长处一口气,吓死她了。
果然是假的!
这个可恶的孙景,竟然敢乱说吓她。
她真想狠狠骂孙景一顿,但偏偏又不好说。
毕竟就算只是乱想,都是对她敬爱的傅老师的亵渎!
“孙医生担心会出问题?”庄恕反问。
“不应该担心吗?”孙景看着他:“手术过程中,真的一点意外都没有?”
“手术很顺利……”庄恕问道:“孙医生为什么要这么问?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孙景耿直的将和陆晨曦说的,说了出来。
“孙医生果然是仁心仁术。”庄恕深深看了孙景一眼:“不过如果有意外,孙医生会怎么做?”
“当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孙景笑道:“怎么?庄教授难道还有别的做法?
我差点忘了。
庄教授是美国人。
只怕学了好一手人情世故。”
“……”庄恕笑容一僵。
他很想反驳孙景的话,但脑海里却情不自禁的浮现了之前发生了一切。
一开始他从杨帆那里得知,傅院长可能有问题。
出于对病人安危的考虑,他又去仔细打听了,从陈绍聪那里听说傅院长已经一年多没有亲自做手术了。
虽然陈绍聪解释院长工作忙,还要给年轻医生机会,但他还是觉得傅院长无法胜任这个手术了。
有着过去应激反应的他,直接找过来,直言替换掉陆晨曦,充当助手。
陆晨曦不理解他,直接气的摔门而去,他不在乎。
他和傅院长交流了一下,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亏得一个大院长竟然说:“如果庄教授是出于公心来帮助我,我非常感谢,如果是受人所托或者受人指使,就太不体面了。”
体面?
如果他猜测的是真的,傅院长身体出了问题,却为了面子、荣誉还有职务方面的考虑,拿病人的生命去冒险,那根本就不是体面不体面的事情了。
那是在毫无职业道德底线的犯罪行为!
事后证明,傅院长和体面完全不沾边。
进了手术室。
他首先完成了供体肺的切除。
可是当他准时准点完成手术过来时,却发现傅院长根本没有按时完成,让他先等一等。
本来等一等也没关系,但是看着傅院长满头大汗,不住让护士擦汗一副支撑不住的样子,他就知道傅院长真有问题。
很勉强的完成了前期的支气管吻合手术,接下来的肺动脉吻合手术,他建议自己来。
但是被傅院长拒绝了。
傅院长直接开始,手能明显看出在抖动,他再次提醒可以他来。
被傅院长更大声的拒绝。
于是他静静地看着傅院长抖着手拿着缝针,矮着身子,感觉戴着眼镜的眼睛都要模糊不清,需要凑近了,不断闭合眼睛,使劲看才能勉强看清楚。
连报出手术过程都异常勉强,最后擦汗都来不及了,直接将脸靠到旁边助手的身体上,用助手的身体擦头上和脸上的汗。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根本不适合再做手术了。
但是没人敢吭声。
他也没再第三次开口,而是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这个他根本就尊敬不起来的名医院长。
直到傅院长颤巍巍的将手术钳子往病人胸腔内送,他直接用钳子夹住了傅院长的钳子,阻止了傅院长的进一步行动。
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傅院长也不敢相信他真敢这么干,呆呆的和他对视许久,在他的牵引下,将钳子移到了托盘上方。
傅院长终于选择放下了手中的钳子,踉跄的差点摔倒,被助手扶住,对着他点头,示意他接手剩下来的手术。
等到手术结束,他在换衣室里换衣服,傅院长找过来道谢:“庄教授,谢谢你,今天多亏了你。
杨帆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之前真的从来没有影响过手术!
今天是第一次!
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真的就拼不下去了。
我高估了我自己。
但是我的判断,我的眼界都没有问题。
如果陆晨曦做我的助手,她可以在操作上弥补,我还能撑下来。”
“所以你就能让她顺利回到手术台上,你也可以继续撑下去,继续维持你还能做手术的假象。”他当时就回怼了过去。
“但是陆晨曦能不能回到手术台是小事,你想要的假象也一样,重要的是病人怎么办?
病人一家人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这是在拿病人的生命冒险吗?”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傅院长立刻否认。
“没有?”他冷笑:“谁都能看出来你的手已经给不稳了,我也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帮你主刀。
可是你明知道你身体撑不住了,你依旧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这叫没有这个意思?
你喜欢讲体面。
那就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糊弄傻子的话就不要说了。
我不是陆晨曦!
一个医生为了自己的名声拿病人的生命去赌博,这真的很恐怖。
但是我从医十几年,再算上从业之前吧,已经见过很多了。
你放心,即使碰到这种事,我也不是陆晨曦!
我不会像她那样充满正义感的拍案而起。
但是你塑造了虚假的完美正义让她去追求,这样真的好吗?”
傅院长再次反驳:“陆晨曦追求的,是一个医者真正应该做到的,我相信她做的到。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只是舍不得离开手术台。
为了这把手术刀,我付出太多了。
没有它,我一无所有。
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你放心,我不会再走进手术室了。”
他根本不信这些话。
不信傅院长是第一次拿病人冒险,去交换他的前途。
傅院长就是当年他妈妈案子的当事医生之一。
本来他觉得自己在这过程中,做的很恰当。
既做到了一个好医生的坚持,阻止了傅院长拿病人生命冒险,又成功做好了这台高难度手术。
还质问了傅院长的内心,为之后从傅院长那里问出当年事情真相留下引子。
直到孙景过来一句‘当然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难道还有别的第二种选择吗’,以及‘庄教授这个美国人学得好一手人情世故’,让他彻底绷不住了。
在这个年代,中国人才是人情世故的代表,美国人是实事求是公平公正的代表。
可当孙景说出这句话后,常年待在美国的他,知道孙景嘲讽的是对的。
而且他也的确人情世故的没有第一时间阻止,事后也没有实事求是的上报这里面的严重问题。
虽然这里面有他想从傅院长那里继续打听当年事情真相的原因。
但不能否认,他就是学了好一手人情世故。
他自己都说了,他不是陆晨曦,不会充满正义的拍案而起,这些年他见过太多了,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傅院长说相信陆晨曦是真正的医者,这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孙景应该是真正的医者。
“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虽然突然感觉他真的不如这个和他并称的对手,但他还是要坚持一些东西。
孙景一句话没说,但光用眼神就让庄恕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谭宗明模仿孙景说的那句让他没崩住的话‘你回来的太迟了’。
他十岁出国,拿了美国国籍,在美国生活工作了近三十年,人生75%的时间,也是最重要的时间都在美国。
如今姗姗来迟回国准备呆两年将过去那些最重要,本该早点回来调查,却被他遗忘忽视,几乎被时间湮灭痕迹的事情办了。
这样的他,真的好意思说自己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