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正院欢声笑语,西院却是怨气冲天。
李氏这么多年独享西院,早将这里视作是自己的地盘,自己就是西院绝对的女主人。结果,顾晓一传话,她就得老老实实将东厢房让出去,这简直让她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
可问题是,她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说白了,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不是她,以前徒宏远的偏宠让她生出了自己也能当家做主的错觉,可是如今谁还惯着她!别说是王府了,便是皇宫里,新君登基,以前的宠妃都得包袱款款去跟那些小妃嫔挤一块去,便是太后,也就是能占据慈宁宫的主要地盘,其他地方也还得分出来给那些太妃太嫔。要不然,新君的妃嫔往哪儿塞呢!
以前顾晓懒得管李氏在西院干什么,这让李氏愈发胆气壮了起来,如今人家轻飘飘一句话,她这个院子就不再独属于她了!
同样怨恨的还有西院的一帮下人。
以前西院的丫头婆子都住得很宽敞,李氏四个大丫头,金珠、银珠、玉珠、珍珠,不当值的时候都能独居一间屋子,除了面积小了一点,这待遇几乎赶得上刘氏她们了。二等丫头,也能两人一间,三等粗使的说是睡大通铺,其实一间最多也就是住个五六个人,正常其实只有四个人。以至于西院的倒座房几乎就是不住人的,直接拿来当库房使。
这下一下子将东厢房都分配出去,原本住在东厢房的几个一等二等的丫头就得搬出去,她们自然是不肯搬到低矮逼仄的倒座房的,只能是逼着三等的丫头让地方。
之前顾晓清理府里多余的人手,李氏硬是不肯将任何一个人放出去,以至于她这边其实伺候的人是超标的,之前觉得如此有排场,如今就发现有些挪腾不开。
若是徒宏远还在,大家还觉得有盼头,那么一时憋屈,下头人都是能够忍耐的。偏生如今李氏这里俨然已经快变成深坑了,压根没有所谓的前途可言。伺候徒嘉泽的,还有机会等徒嘉泽大一点跟着搬到外院去,运气好,将来徒嘉泽分出去,也能跟着做个管事奶奶,但是伺候李氏的,日子可以说是已经一眼望得到头。
虽说一等丫头一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待遇比起外头的人不知道强出多少。可问题是,你二十出头还能勉强继续做一等丫头,二十五六总不能继续做吧!到了年纪,要么就是嫁人,要么就是自梳留在府里做嬷嬷。
可问题是,西院这边可没几个嬷嬷的名额,而且她们身上早就打上了李氏的标签,其他人那里铁定是不要她们的,总不能临到这个时候,反而只能在府里做粗使,那不是越过越回去了。而嫁人也是一样,正院那边的大丫头有主子撑腰,怎么着都能嫁个管事,再回来伺候也是管事娘子,她们可没这样的运气,说不定直接就被随便找个家仆给嫁了。
好在李氏这么多年,也养出了一些积威,人家好歹是正经的侧太妃,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可是得罪不起的,因此,尽管心中各种不满,还是忍着气,开始搬家。
院子里那些粗使的丫头婆子被使唤得团团转,要将几个没放什么东西的倒座房打扫出来,归置家具,然后将他们的东西搬过去。结果打扫的时候就发现坏了,她们之前睡的大通铺其实是火炕,几个人的炭凑一块,将将够用。可倒座房可没有火炕,搭几张床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这样的话,屋里取暖只能用火盆,显然不如炕暖和。
几个小丫头不敢吱声,只能一边打扫,一边抹眼泪,想着实在不行,将大家伙的铺盖凑一凑,晚上再挤一挤!几个婆子可就不干了,当下就将扫帚抹布一扔,在院子里高声嚷嚷起来。
李氏本来就在屋里生闷气,徒嘉泽这会儿又因为总是待在屋里,觉得无聊,闹腾着想要人抱他出去玩。他身体弱,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李氏哪敢叫他出去,只能翻出了一大堆玩具哄着他。结果他本来性子就有些骄纵,这会儿愈发起了性子,抓着什么九连环、玉鸠车,小泥人就到处乱扔,只将几个泥人还有玉鸠车给摔得四处都是。
李氏舍不得骂儿子,只能骂徒嘉泽的乳母和丫头:“都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哄一哄二公子吗?”
乳母和丫头只能硬着头皮,想方设法地哄徒嘉泽开心。
李氏还没缓口气,就听到外面几乎如同唱念做打一般的吵闹声:“真是活不下去了啊,明明这么多的屋子,非得将我们这些老婆子往后头撵,那也就罢了,连个正经的床炕也没有,这大冬天的,分明是想要我们的命啊……”
“大家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秧子,你们这些一等二等的,也忒欺负人了一些,府里头正经的主子也不过就是一间屋,你们竟是也要占一间,以为自己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啊!”
“娘娘哎,奴婢们这么多年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就这么看着身边的丫头欺负我们这些老婆子啊……”
就像是后世,职场上闹腾的要么就是不缺钱的,要么就是工资低的,因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她们这些粗使婆子几乎就是府里的底层了,刚进来的小丫头都比她们体面,因为小丫头还有上进的空间,她们却是没有的。她们一个月也就是三五百钱的月钱,平常也用不着她们跑腿,自然也轮不到她们拿什么赏钱。
府里头之前改了规矩,多劳多得,干得好就有奖励,她们一些老姐妹原本就是花园洒扫的,就因为花园打扫得好,一个月能多拿一两百个钱呢!可西院这边还是老一套,每次都是账房将所有人的月钱送到西院,然后几个大丫头分下来,就算是有额外的好处,也落不到她们手里。
她们早就想要另投明主,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撕吧开来。
李氏越听越是生气,她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家闺秀,自然也没培养出多好的涵养来。以前是大家都捧着她,没人在她那里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她自然能心平气和。如今,几个看门烧茶扫地的婆子都敢蹬鼻子上脸了,李氏顿时火冒三丈,当下直接起身,隔着帘子就骂了起来:“难不成是我要你们搬家的,要不是太妃娘娘硬是要将那几个贱蹄子塞过来,用得着你们在这儿折腾!你们倒好,不敢骂别人,反倒是在我这边骂骂咧咧!可是眼看着我这边落魄了,准备攀高枝了?我告诉你们,你们这帮下贱的婆子,不想干的话,正好滚蛋,我这边少养几个人,还清静了呢!”
李氏“噼里啪啦”一番痛骂,倒不是没道理,可还是那句话,风向变了啊!
如今府里头哪有谁敢得罪正院,上次那一番动作,大家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连同先王爷的奶兄弟也是说撵就撵,好几个大小管事,直接被抄了家,一大家子除了身上穿着的衣服,就这么出府了!说是放良,可外头良民是那么好当的吗?他们这种明显是犯了事被撵出去的奴仆,想要找个合适的活计都费事!
所以,哪怕明知道是正院那边故意恶心西院,但是她们依然不敢怨恨正院,甚至明面上也不敢怨恨惹毛了正院的李氏,反而将矛头对准了几个大丫头。
一个婆子壮着胆子说道:“娘娘,咱们也不是埋怨您,可如今胳膊拧不过大腿,该搬的确是得搬!可咱们院屋子也不算少,稍微挤一挤,西厢房又不是住不下,这非得将咱们这些老骨头撵后头去,咱们本来一个月就没多少炭,再连个炕都没有,这不成心想要冻死我们几个嘛!娘娘您发发慈悲,就让我们留在西厢房吧,哪怕屋里多住几个人呢!”
李氏顿时有些动摇,横竖也不影响她什么,她倒是不介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结果一边伺候的金珠银珠她们几个可就不干了,她们这几个大丫头早就习惯一人一个屋,正好可以摆箱笼,衣裳铺盖还有积攒下来的私房都可以好生收起来,若是跟别人同住,摊上个爱贪小便宜的,偷偷用她们的头油面脂,可就叫人不舒服了!
金珠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她们这是存心挑事呢!依我看,她们就是觉得娘娘失势了,就想要踩了娘娘的脸面,好去正院卖好!”
银珠也跟着说道:“还什么火炕,她们这些婆子在门口值夜的时候,也就一个炭盆,也没冻着,如今倒是身娇肉贵起来了,简直是不要脸!”
玉珠更是诋毁起来:“娘娘,我可是听说,这些婆子平时就手脚不干净,以前分开住,她们也就是互相祸害,真要是凑到一块,那些小丫头子,岂不是要被她们祸害惨了!”
珍珠倒是没吭声,她姨妈就在府里头做婆子呢,不过是在洗衣房那边,过得很是辛苦,以前她还想着借着主子的势给自个姨妈换个轻省一点的差事,如今根本没法开这个口。
李氏不是个心志坚定的人,耳根子软,被几个贴身丫头这么一说,立马就觉得不能受这些婆子威胁,不过,她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刚才不该亲自上阵,跟那些婆子对着骂,太掉价了,因此吩咐道:“既然如此,去告诉她们,要么老老实实搬家,要么就滚蛋,我这里,供不起她们这些大佛!”
金珠掀了帘子出去传话,顿时,几个婆子都跳起脚来:“娘娘不公,咱们去找太妃娘娘评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