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贾代善这会儿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悲哀。
他自觉自己英雄一世,结果生了两个儿子,就没一个靠谱的。
大儿子从小被惯坏了,若是朝局平稳过渡,以他那性子,最多干出点欺男霸女的事情,皇家乐得看到一个安享富贵,不再在军中钻营的开国勋贵。外面再有张家这样一个姻亲,给贾家二三十年时间,哪怕只是培养出一个举人呢,也足以在文官圈子里撬开一条缝慢慢挤进去。
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府里内忧外患,他不想着在自己这个父亲病重的时候将府里扛起来,只知道缩着脖子往后躲,你是荣国公世子,这点担当都没有,这府里还能交给你吗?
至于说交给贾政,那就更不可能了!别看贾史氏总是在贾代善耳边吹枕头风,说什么贾政孝顺,勤奋,喜欢读书之类的。一开始贾代善还能被糊弄过去,但是,贾政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还只有这几点能拿得出手!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贾政是个没主意的,就像是个没断奶的孩子,只知道听贾史氏的。
至于贾史氏这个老妻,贾代善想起来更觉得无力。以前听人说什么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贾代善还嗤之以鼻。轮到自己头上,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了!
贾史氏是小事上精明,大事上糊涂。脑子里就内宅那点事情,一直沉浸在过往的辉煌里头,根本不想将来的事情!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发生那场宫变,太子正常继位,贾史氏如何,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如何,都不算什么事!
偏生如今情况变了,贾史氏还在惦记着这些破事!贾代善这会儿就是后悔,当初贾史氏随便将几个庶女远嫁了,又一力主张给贾政娶了王氏女,以至于如今张家倒了,贾代善连个靠谱的可以商量的亲家都没有。
至于说史家,还是算了吧,贾史氏这性子,就是史家教养出来的,要是听他们的,那就是给已经开始往深渊下坠的荣国府再踹一脚!
贾代善怀着满腔的悲愤,叫人将自己扶起来,准备再写个折子的时候,贾史氏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老爷,老大那个样子,怎么当得起世子的位置!”贾史氏也顾不得贾代善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草草问候了两声,就忍不住说道,“刚刚还跟张氏吵起来了,张氏再怎么样,还有身子呢!”
贾代善看着老妻的模样,心里又忍不住叹气,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行啦,圣上既然没有下旨夺了老大的世子之位,那就只能是他!爵位传承,从来都不是家事,而是国事!老大的事情又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真要是说出去,再叫圣上想起之前的事,别说圣上,便是朝中那些大臣也要迁怒咱们!”
贾代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贾史氏还能如何,有些不甘心地说道:“那宫里到现在都没个说法,要不要找贵妃娘娘问问情况?”
贾代善看着贾史氏自以为聪明的模样,简直有些绝望,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要跟后宫联系,不怕被扣上一个勾结宫闱的罪名啊!他根本就没想到贾史氏的脑回路,在贾史氏看来,宫里贵妃有子,又是一向受宠的。以前是年纪小,谁也没觉得能轮到他,可如今,不是圣上成年的儿子几乎都被团灭了吗?就留下一向不露头的雍王和简王,这两人一个生母早逝,因为生母去世的时候已经六七岁了,连个养母都没被安排。另一个生下来眼神就不好,长大了就跟个半瞎子一样,即便是戴上了叆叇,也是三米之外人畜不分。如此一算,自然是贵妃娘娘所生的十四皇子徒宏憬更有机会上位。
贾代善可不知道贾史氏居然还有夺嫡站队的心思,真要是知道,他肯定临死之前也要将贾史氏一起带走。他只当贾史氏就是目光短浅,想要借着甄贵妃打探圣上的心意,因此,只是厉声警告道:“你当圣上是什么人?想要借着贵妃娘娘揣摩圣意,还嫌家里不够乱,想要菜市口一家子整整齐齐?”
贾史氏被吓了一跳,赶紧说道:“老爷说的是,是我想差了!”
贾代善看着贾史氏那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愈发觉得无力,他叹道:“罢了罢了,知道你就是心疼政儿,政儿也是我儿子,难道我不想给他安排个好前程吗?只是政儿至今连个童生都不是,还不通庶务,这才叫他一直在家读书!如今我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以后赦儿袭爵,也得给政儿一个出路!”
贾史氏知道这已经是贾代善的底线,哪怕还有些不满,但也算是说得过去,因此便问道:“老爷打算给政儿安排个什么差事?”
贾代善气闷地看了贾史氏一眼:“恩出于上,我就上个折子,看圣上如何安排,咱们只管谢恩便是!”
贾史氏这才不再继续追问,想到贾代善刚才说就这几天的事,倒也没有十分伤心,毕竟,这话听了好几次,贾代善现在还撑着呢!便说道:“老爷安心静养,说那些事情做什么,赦儿是个不成器的,还得老爷看着呢!”
贾代善摇了摇头,也懒得再说,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他多说了几句话,都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本来还想要亲自写折子的,如今也只能叫人代写了,他叫人将自己扶回去躺着,这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行了,我得歇息一会儿,你先回去吧!明儿个将赦儿和政儿也叫过来,我有事情要交代!”
贾史氏听了,也懒得继续在贾代善这里多待。嘴上说贾代善安心静养会好起来,但是贾代善身上明显已经有了死气,贾史氏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自然忌讳这个,当下就离开了。
看着贾史氏果断离去的背影,贾代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以前觉得母亲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就是正常的婆媳矛盾,如今才发现,其实是自己不了解她。只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