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在这几天,对所有的设备和武器的武备程度,进行一次全面排查?”新旅顺守备司令,兼共同体海军陆战队第八师师长的戈尔准将,看着旁边工程师,一副怀疑对方是在逗自己的表情。
准将其实已经知道,这位名叫萨默斯的工程师,虽然年轻但却是个相当可靠的大技霸。或者说,整个新大陆殖民地都没有这么优秀的工程师了。如非如此,这位暴脾气的将军说不定已经要枪毙人了。
即便是如此,他也依旧是一副你在逗我玩的表情:“这个星系中,现在有12000台自动哨戒炮,分为二十种型号。还有三个要塞……呃,虽然是普通星港改的,但应该也能算是要塞吧。还有星球的地表,嗯,海面和各个岛屿,也有一万多台各型的战斗机器人。”
“所以才需要最后一次调试。放心吧,不用我们全部查看,只要用中枢信息终端,进行一番统计就可以了。”工程师会馆的萨默斯道。
“就,就这么简单?”戈尔将军忍不住表示怀疑。他是个老派的军人,总觉得所谓的威胁设备,就应该是穿着防护服提着榔头顶着火线在趴窝的坦克上敲敲打打。这种躲在后方敲键盘的方式,总觉得有点太不容易了。
容易就没有好货。老派人都是这种认知。
“这套系统,是我们通过新玉门1号遗迹中的上古科技,进行逆研究开发出来的产物。除了可以接管全星系所有的自动武器,还能远程进行状态检查,甚至操控别的无人机进行维护。”萨默斯又道。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电影桥段。”戈尔准将更加怀疑了:“老大……呃,主终端被断掉了,几百万台机器就一下子全部报废。”
“哈哈哈,这种电影我们也看过,所以也尽量避免了这种情况。实际上,就算是帝国对新旅顺展开全域的强光子干扰,也能保持一两条控制线路的畅通,不至于完全失去控制权。”萨默斯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这是基于一种控制论的系统,我们通过……”
“别别别,你不用描述得太细,反正我也听不懂。真的说的太细,我会觉得你是在嘲讽我的。您只要告诉我,这能做到什么,就可以了。”戈尔准将眼前一亮:“不过,既然是启明者的逆研究,应该会很犀利吧。”
“可以让星系内的自动武器增加作战效率。自动炮塔的炮击和闪避会更有章法,机器人的拦截也会更加智能,甚至还能做点战术配合呢。”
“就这样?”
“就这样。将军。别看我是这个样子,但依旧还是坚信,人才是根本。只有人,才能决定宇宙的未来。”萨默斯右眼的电子光跳动了一下。
老派的戈尔将军其实是个高地人,但他也知道,对方说的“人”应该是广义的,指的是所有的智慧种族。
“可是,我现在就缺人咧。诺大一个新旅顺的守军,只有我这个被打得半残的师,还有本地的警备队,加起来会开枪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两万人。”
牛头人将军的这话,就有点不太客观了。
他的陆战队第八师是断罪战争时期,攻略恶魔之喉要塞损失惨重之后,撤回到新旅顺休整的,总共也有五六千人的老兵。另外,新旅顺这个海洋星球虽然比不上类地的新玉门,但中也有将近一百万的居民。
如果全面动员,还是可以拿出十几二十万把刺刀的。
当然,大家都知道,动不动员,其实都没什么意义。新旅顺是守不住的,就算是有了这么多自动炮塔和机器人,也不可能对帝国造成太大的杀伤,顶多就是添堵就是了。
“帝国真的会来吗?”戈尔准将自言自语。可是,他脸上的犹豫闪过之后,便又摇头道:“帝国最好还是来吧。帝国还没有来,旅顺就变成这个德行了。他要是不来,我们不就白受这些苦了吗?”
现在已经是共同历833年3月20日,曾经繁荣的蓝星共同体边境的新旅顺星港,虽然在已经持续了大半年的战争中没有经历任何战火,但却完全安静得像是一座位于偏远星空的边境哨所了。
不说是过路的商船客船,就算是来自后方新玉门的补给船,也都下降到了一个月一次的频率。
可是,在断罪战争期间,以及之后的所谓“芬芳航道开发计划”中,一代人的和平计划中,这个星港却明明是蓝星共同体在新大陆最繁荣的贸易枢纽——虽然共同体在新大陆总共也就两个住人星系——来自本土列国的运输船和客轮来来往往,在这里集散汇集。他们奔向了黎明星域,奔向了新大陆的各地,却也把财富都留了下来。
于是,便有聪明人在新旅顺投资了规模庞大的轨道酒店和商栈。
如果能够顺利建成的话,便会有1万座穹顶别墅,10万套酒店式公寓,80万间客房,顺便还包含了轨道生态乐园、游乐场、赌场和商场的轨道酒店,在这边新大陆的星空中横空出世。
到了那时候,光是这座酒店本身就能成为这个星系的地标吧?
然而,后来的情况我们也都知道了。快乐的建设计划总是会被一点都不快乐的战争所破坏的。
我们姑且不去考虑酒店的投资商们是不是都得拍拍屁股上天台了。反正,修建了一半的轨道酒店又被当场拆了个干净。
提出这个建议当然也是工程师会馆的人。他们认为,把修建了一半的酒店改装成要塞是不现实的,还不如拆了用来加固别的军事基地呢。
新大陆战区长官卡特上将表示,工程师会馆说得对啊!卡特上将虽然号称是新大陆战区长官,也能管的也就只有新玉门和新旅顺这条窄窄的新大陆殖民地防区了。
反正,在战争爆发的半年之后,原本已经建设了一半的太空酒店,也只剩下一层单薄的框架,看着比骷髅还要凄惨。当然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新旅顺星球之中,有这么一座距离海面1500米顺便距离海底还有1000的地下基地。基地人员用于往返海面和地下的电梯材料,就是来自轨道酒店的观景电梯。
当然,既然是修在了海面之下的基地,其重要性便也可想而知了。
实际上,这里是新旅顺防御体系的第二中枢基地。如果位于轨道星港中的基地被摧毁,这里便将作为替补上来的指挥部,启动备用信息终端,接管所有的自动设备和机器人。
另外,他们还有义务接过所有作战单位的统一指挥权。
如此一来,这座位于深海之下的基地,其内部的通道和生活空间略微有些逼仄,但这毕竟只是对人而言的,而对戈尔准将这个身高将近两米半的托伦牛头人,就显得更不友好了。
此时此刻,这位上了年纪的牛头人将军,尽量把自己庞然的身躯埋在沙发上,看着闪烁着各种光幕和数据的阵列台,看着各种让自己耳晕目眩的表格,就觉得自己是在看用什么可怕又神秘的魔法文字构成的天书。
他又看了看工程师会馆的顾问萨默斯先生。
这个年轻的义体人工程师,正带领着整整一个排的军方技术士官,开始了全方位的检查工作。
此刻,在戈尔将军的眼中,这个义体人小哥分明就是个巫师。不过,话说回来了,对他这种没什么文化凭着一腔血勇杀出来的厮杀汉而言,灵能也好,科技也好,其实都和巫术无二。高位的灵能者,还是搞不懂的义体人,便都是巫师般的人物了。
将军把自己的身体甩在指挥部角落的沙发椅子上,尽量让庞大的身躯充分地节约房间内的空间。他看了看在身边跳动着的微弱闪光,有看了看正在提着终端噼里啪啦的萨默斯。仅仅不过三分钟,老牛头人便觉得眼皮子都越来越沉重了。他现在确定,自己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学渣。
于是,他的视线便放在自己正对面的观测台上,三位技术士官正在工作——当然,说是工作,更像是盯着荧幕上的各种数据发呆。他们的工作,是读取和分析殖民地边境的深空探测器的即时情况,确定敌情往来。
总而言之,就是宇宙时代的瞭望台了。
这套瞭望台系统,在天上星港内也有一套。这就形成所谓的双保险了。
不过,在过去的整整一年时间中,瞭望台上的技术士官却没有任何表现的余地。两个观测台,三班倒外加替补的十个观测组超过半个连的人手,都是耳聪目明的优秀技术士官,却生生被整得跟薪水小偷似的。
牛头人将军百无聊赖地数着荧幕上跳动,嗅着屋内几乎饱和的潮湿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腌在罐头里的咸鱼……啊不,咸牛肉。
于是,他便从是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了私藏的甘蔗甜酒。
萨默斯看到了这一幕,却也没说什么。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当然是非常反感在工作场合喝酒的,就算是对方是将军他也一定会当面开怼,但现在也无所谓了。
戈尔将军虽然是这个新旅顺的守备指挥官,其实更像是个吉祥物。事实上,如果战事没有发生,他扮演的也确实是这样的角色。
萨默斯甚至也想着等会找对方要一杯。这位牛头人将军据说家里就是做私酿作坊的,本人也是端的好手艺,在新旅顺自己攒了个酒酿池,也还是很有人气的。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自己脑内的某个装置,便像是蜂鸣器似的在脑袋里颤抖了起来。义体人工程师龇了龇牙,站起了身,看向了观测终端,然后一个健步来到了监视屏前,但上面依旧是漆黑一片。
那三位负责监测技术士官们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中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同样被吓了一跳的,却还有戈尔将军。他一口把自己的甘蔗甜酒灌了个干净,接着跳了起来,头撞到了天花板。
“你一惊一乍个甚啊!”将军顾不大声疼痛,大声道。
“他们来了。”工程师道。
戈尔将军停了下来。他就是真的没有神经,也能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我只看到了一片黑……呜哞?”
黑暗的荧幕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闪烁,就像是在死寂的深潭湖面上荡开了一丝让人浮想联翩的涟漪。就仿佛是隐藏在深渊之下的怪兽,想着潭面呼出了一口腥臭的浊气。
牛头人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但还是挤出笑脸道:“不过,这也就是一个信号。”
“他们确实来了。”萨默斯又重复了一边。
你这个人,居然整得比引力波的信号还快吗?到底是个什么奇行种啊?戈尔将军此时看工程师眼神已经不像是在看巫师了,更像是在看上帝。
不过,萨默斯本人已经几乎完全平静了下来,沉吟道:“不过,到这里至少还需要二十个小时,我会马上完成最后一次监测的。然后……”
工程师停顿了下来,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
倒是牛头人将军已经大声笑了出来:“然后你就回新玉门去吧。小伙子,那里有更多的机器人,更多的士兵,更多的战略纵深空间,才是你的舞台。你都帮我整出好几个后备指挥部了,我会尽量多坚持一下的……”
“可以的话……”
“如果事不可违,我也会很识时务的。这是我同卡特长官商量好的事,可由不得你这个顾问说。呵,我们这里的状况,只要开了枪,就对得起地球和尼希塔总统啦。”戈尔准将拍了拍萨默斯的肩膀:“倒是你啊,年轻人啊,新玉门那边可以腾挪的空间比我这里大,但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担心你,还有卡特长官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由于牛头人将军实在是过于坦率了,整得萨默斯一时间无言以对。
过了将近半分钟,他才挤出了一个不是太自然的微笑:“如果我告诉您,我们其实也做好不抵抗打算了。您相信吗?”
“老夫是没有文化,但你不能当我傻啊!呵呵,这大半年时间,我在新玉门也没少待。我见过已经被搬空了图隆港,我见过那些凶悍的沙民小子,呵呵,要是我的兵就好了。我也见过埋藏在黄沙之下的那些古代大家伙。”
“是的,所以我们确实做好了不抵抗的打算。”
“这是什么精妙的战术吗?”牛头人将军疑惑道。
工程师没有回答,最终只是回应了一个不置可否微笑,接着便行了一个军礼。
牛头人将军望着对方那过于标准的,一看就是经过了长时间专业训练的共同体军礼,微微一怔,但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回应了一个微笑。
于是,现场顿时便洋溢着一种仿佛战友诀别的悲壮的气氛。
其余军官们便都有点坐立不安了。他们看了看观测荧幕上的黑屏,看着一闪一跳的光点,总觉得目前的状况有点浮夸了。
目前确实只有一个信号,应该只会是一艘侦察舰吧。
他们刚闪过这个念头,荧幕上的闪烁便分明地热闹了起来,不断跳动的光点频繁地闪动着,就像是从黑暗寂静的深潭,变成了被捅破的马蜂窝。
在长达一年的漫长等待之后,他们确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