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是有这个想法,但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并不是最优先的选择。不然的话,他应该是会要求我,甚至是你,留下当人质的。”谭继泽道。
贝里琉奇道:“也就是说,星海怪老板,和公驴悬旗,会是自己人吗?”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自己人,但至少是一个合作对象。公驴悬旗能在费摩存在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历代老板都擅长在鸡蛋上跳舞。对他这种人来说,鸡蛋越多,跳起来便越简单。所以,这里以后可能会成为一个宇宙各方势力角逐的地下交通站吧。”
“他希望地球方面也能介入到费摩星域来。”贝里琉眼前一亮:“所以,你们会吗?”
“我可不是共同体的总统,余连也不是。”谭继泽摇头道。
对方虽然明知道有这样的回答,还是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指望救世主,必须要依靠自己。这是《先驱宣言》上说的,如果是余将军来了这里,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骂我没出息的。”贝里琉赶紧摇手道:“实际上,您来了,我们便知道他还在关注我们,这就足够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一个等待神祇降下福祉的信徒。这样确实显得挺没出息了。”谭继泽不客气地道。
在场有人顿时露出了不满的神情,但贝里琉却非常坦率地道了歉,又道:“所以说,公驴悬旗会变成一个间谍之城吗?”
“从地理位置和历史渊源来说,确实是存在这个可能性的。”
“……那个叫水根的孩子,才十三岁吧?您真的放心吗?”说话是一个长得像海星的奎菲人,名叫啫星的。同样也是当初战神祭的冠军一员。
实际上,他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海星的,参加战神祭也是想做点买卖顺便给自己的商会打打广告,却被莫名卷入了帝国上层和那位神选冠军的争斗中,队员也牺牲了将近一半。
当然了,从结果来说,他在战神祭上的最终收益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付出——至于死人什么的,跑星际货运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工作。尤其是一些偏远航路,虽然利润很高,但死亡率同样也很高的。
如果对自己说,自己只是被海盗袭击了,但历尽艰险还是逃脱了,甚至连货物都没有损失,这是不是就是比较好受了?
总之,在战神祭结束之后,他支付了牺牲雇员的抚恤金之后,发现居然还够买上一两条新的货船。而且因为收获的名气,也有新的商家上门来要求合作。啫星原本觉得,过去的一切都可以随风飘散,自己还是能当个朴素刚健的日子人的。
现在想一想,他觉得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在战神祭结束的半年之后,他关闭了半年就被查了六次的消防安全事故的商会,带着自己的船和靠得住的雇员们离开了帝国商界,正式成为了一位优秀的走私贩子。
当然,说是贩子,但其实做的是在义军组织之间串联沟通,以及收集情报的工作。某种意义上,这甚至比正面和帝国镇压部队作战,还要危险。
不过,奎菲人却干得很得心应手。可越是如此,他便越知道,情报工作的危险性。
“那个孩子参加过孤夜城的起义。在起义之前是在孤夜城的唐宫大酒店中打杂,收集到了不少可用的消息,是个天生的情报员。”谭继泽笑道:“别小看他,他经历过的危险和考验,并不比参加过战神祭的诸位少。”
孤夜城的工人起义虽然失败了,但要说是没有成功也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工人领袖安卓拉和他的战友们战死之前,确实定点清除了不少恶贯满盈的老爷。这其中有黑社会头目,也有大资本家和政客。
现在,工人义军的残部已经退出了城区,在城外广袤的原野和宛若钢铁丛林的(半)自动工厂区中继续抵抗。
孤夜城中获得了“胜利”的老爷们,只要想到被干掉了同类的惨状,又想到了还在城外时不时响起的枪声,便总是惶惶不可终日。
“情报工作是你这边的专长。所以就交给你来做了吧。”贝里琉对啫星道。他倒是不觉得情报员只有十三岁有什么问题。在他们老家,死在领主老爷的浅海采矿场里的,有的是未成年的弗兰摩尔人。
啫星那张平整的脸上挤出了很人性化的无奈表情,微微思忖了一下,便道:“我现在也上了帝国的通缉榜单,悬赏金也有三百万了呢。让我的四号船的二副来做吧。他是个拉扎凯人,很适合在酒店里打工,而且也才刚成年。”
实际上,成不成年都问题不大,大多数人类根本分不出来拉扎凯人的年纪。不过,既然是大名鼎鼎的“拉佣”,在酒店里打工确实很适合。
“我还可以在公驴悬旗对面开一家浆果餐厅。”一位来自盛园星区的苏米人起义领袖道:
说到这里,不少人顿时便想起了战神祭上的,那个人做的野生浆果料理,虽然很野外原始风,但确实是很好吃的。
“余将军说得没错,我们苏米人的浆果菜是天下一绝,苏米菜就是苏米菜,不是什么帝国宫廷宴的浆果头汤。”
他深吸了一口气:“宇宙各地都有我们同胞开的小餐馆。这个小镇上有十万人,有一家苏米人餐厅也是很合理的。这样一来,就可以给店里的两位交通员提供一下后援了。”
苏米人又认真地和大家商讨了一下细节,如何安置和隐藏防监听的通讯设备,情报如何对接等等。
就这样,一家属于反帝国义军联合的地下交通站,就这样大体确立了下来。
谭继泽觉得这个名叫赫缅的苏米人义军干部绝对是个人才。经过贝里琉的介绍,他才知道,此人是盛园星区的苏米义军的三把手,主要负责的也是外联和筹措资金的工作。
至于义军的一把手,也是当年战神祭冠军团队的一员,自然也是贝里琉的老战友了。
这次没有亲自到场,让贝他多少有些失望。自从战神祭之后,他和这些当年约定一起推翻帝国统治的老战友们,便再也没见过了,原本想着还能借这个机会小聚一下呢。
“大当家的已经战死了,就在上个月。”赫缅却用平静的口吻道。
“……是,是这样吗?”
“这件事还是秘密。我们苏米解放战线的大多数的同伴……其实都是因为大当家的威望而聚集起来的。现在,他已经不在了,人手恐怕就直接要去掉七八成了。”赫缅平静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道:“不过,这样也好,缺乏斗志的人,走了就走了吧。”
越是平静,旁人便越是能从对方这里感受到了深沉的悲伤。可正是因为如此的悲伤,却让他更像是个压抑着无数火焰的火山一般。
贝里琉的脸上无喜无悲:“……呵,啫星啊,当初一起上过余将军的技工课的同学,又少了一位呢。”
啫星看了看会场内的压抑着悲伤和愤怒的大家,却笑了起来:“但至少没有死完嘛。”
“是的,下一次或许就会轮到我啦!可是,只要死不完,便一定能站起来,而且更加强大。”贝里琉沉声道。
就在大家被这位义军领袖的决意而激得快要燃烧起来的时候,旁边的啫星却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像是触手一样肥大地前肢:“那个,我其实还真不想死……好吧好吧,就是因为帝国总是要把我们奎菲人当成海星,我才反了他娘的。可是,我啫星本来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好商人的,虽然走上了这一步也难免会死,但能死得晚一点,还是晚一点吧。”
他又对谭继泽道:“谭先生,孤夜城那边已经这样了。我们还有可能从共同体那边得到武器吗?”
要知道,孤夜城所在的新亚特兰蒂斯星区,本就是共同体最大的重工业基地之一。而从新亚特兰蒂斯星区离开共同体的国界,穿过一片“公海”,又越过切尔克王国的地盘,便是费摩星域的范围之内了。
这一大片的星域密布着四通八达的航道,本应该成为银河最发达的贸易枢纽,但由于两大霸主的军事对峙,反倒是形成了一个势力空白区,便留下了不少走私船的活动空间。
共同体的独立战争时期,联盟便是通过这个交通路线支援地球的。
而独立之后,孤夜城的军火商们,也确实合着切尔克王国做起了武器走私的生意。反正帝国境内从来是不缺乏抵抗组织的。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经过了前两年和海亚尔公国拉锯战,切尔克王国那些热血沸腾的鳄龟人毕竟元气大伤,只想着缩回自己的老家舔伤口。连远征新大陆这么拉风的事情,也都只象征性地派了一个旅的陆战队和少数战舰。
至于共同体……蓝星共同体和帝国不是已经睦邻友好了吗?甚至都一起在新大陆联合作战,结成了鲜血凝成的“友谊”了。
再加上之前的孤夜城工人起义,整个新亚特兰蒂斯的军工生产都会受到影响。可以想象,再从这个渠道得到武器补充,已经是很苦难的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靠谱的补充渠道。”谭继泽道:“切尔克人或许是真的想要给帝国找点麻烦,但地球这边,新亚特兰蒂斯的军火商却是真的想要挣点快钱罢了。”
新亚特兰蒂斯的军工业大多兴建于帝国统治时期。在独立之后,它们的所有人虽然摇身一变成了共同体的“良心企业家”和“社会支柱”,但始终难以掩盖遗老遗少的色彩。平时穿着打扮非要拿腔作调地模彷帝国贵族也就罢了,关起门举着晨曦之龙的纹章说“皇帝万岁”的也不在少数。这个星区也一直是共荣党最稳定的票仓。
只不过,毕竟是资本家,虽然对皇帝和帝国很忠诚,但对钱就更忠诚了。
同样的装备,交给军方只是平价,通过走私商人卖出去,就算是转了几道手也能大赚一笔。至于武器最好是到了海盗、黑帮还是义军手里,他们就实在是管不着了。若是地球那边的国防委员会觉得不对,派了调查人员过来,好吃好喝地哄一哄便是。实在不行,不还有火龙烧舱之类的传统艺能吗?
这便是谭继泽这段时间在新亚特兰蒂斯调查出来的情况之一。他估摸者,一些共同体独立时期兴建的兵工厂莫名其妙地就要么减产衰败要么烟消云散,或多或少也和这方面有关。
只不过,这条财路毕竟已经要枯竭了。
要知道,随着红枫厂光速般地崛起,其产业链效应,便连带着整个远岸星区和外环星区的军工业都开始复苏。别的不说,I伯爵星峡那边的几个新要塞,就第一次没有从新亚特兰蒂斯订购任何武器。
国防委员会那边有了别的选择,自然就更不会随便惯着新亚特兰蒂斯的遗老遗少了。
某种意义上,小小的一个红枫厂,居然还起到了鲶鱼的作用。这样的操作,确实让谭继泽有点叹为观止了。他现在觉得,余连在远岸,在新神州,乃至于在新大陆的操作,都是让这条鲶鱼越来越大吧?
可无论如何,就算是没有孤夜城的工人起义,帝国那边的义军将士们,也确实很难再从这个渠道得到支援了。
啫星叹了口气:“您说得没错,这毕竟不是什么长远之计。而且现在这边也多了一个野心勃勃想要统一费摩星域的托伦大王,局势更乱。我们的航路已经受到很大影响了。”
“是啊……我们本来还可以从联盟那里得到一些援助,但这个托伦大王起来之后,这条线也断掉了。”
如果换做是往日,失去了外援的义军应该很快就会被彻底镇压下去,就如同过往两千多年前无数崛起又消散的反抗者一样。
可是,这一次,贝里琉·河文却笑道:“没关系,我们还有107和AK。所以他当初才会花那么长时间,带着我们这些累赘一起行动啊!”
“是的!还有连氏破甲弓和余氏炸弹。”赫缅道:“可惜我没参加战神祭,不能亲自聆听他的教诲啊!”
“连氏……破甲弓和炸弹?”谭继泽一怔。
“是啊,咱们这些万恶的反贼都喜欢这么叫。将军已经给他设计地离子炮和轨道炮命名了,咱们虽然不知道这AK和107到底是啥,但也不好改了。可是,破甲弓和晶体炸弹可没有嘛。”贝里琉大声道。
义军领袖们纷纷大笑了起来。在这段时间,他们可是用这些小作坊就能生产出来的武器,让帝国各地的治安部队好好喝了一壶的。
甚至有人起哄道:“河文老爷,这就是你不行啦!连氏破甲弓可是灵能装备,必须要用你们弗兰摩尔的大鳄鱼,但你们现在弄出来了几把?”
贝里琉大声道:“你当灵能武装是大白菜呢?战神祭一结束,弗兰摩尔所有的战兽场都被封锁了。我们只能冒险去找野生的……而,而且,毕竟是灵能武装,有千分之一的成品率,很高的了!神,神秘学,炼金学的事,你们这些凡人少插嘴!”
于是,大家的起哄声便更大了起来。现场顿时是好一副革命乐观主义的场面。
可是,大家虽然表现得很乐观,但谭继泽却知道,这其实是不得不用的乐观的外露表现,来尽量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罢了。
这些武器最多只能让义军将士们不至于手无寸铁,但绝对无法和帝国大军正面对抗。实际上,这两年的战斗经历,已经可以证明这点了。
他知道,是时候给大家泼一次冷水了。这本也就是他此次过来的主要目的。
不过,这次冷水泼出来,应该会得罪很多人吧?
“所以,我这次来,是希望大家能化整为零,尽量不要和帝国的镇压部队进行正面冲突。”
谭继泽的猜测果然没错,他的话音未落,现场便已经响起了一片喧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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